鬼迷心窍

　　午自修还没有结束，校园里并没有什么人，绿荫的小路上，许夷希和赵绵一前一后的走着。

　　耳边悉悉簌簌的声音不绝，枝桠上停着两三只麻雀，透着枯黄的叶子啼叫，显得他们周围愈发的寂静，但赵绵不太想回教室，教室太吵了。

　　而许夷希呢，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总之就一直走在她的身边，与她不近不远的保持半步的距离。

　　在寂静里，他们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图书馆的门口。

　　“进去坐坐？”你望着图书馆的大门，许夷希侧过头看向肩旁的赵绵，他开口提议道。

　　“好。”赵绵点了点头。

　　他们推开门进去，不约而同的朝二楼的楼梯走去，直走向他们之前一直坐的位置。

　　那株长青松依旧挺直着站在酱色的盆里，白色的窗帘透了窗外的光在桌上洒下一片的亮。

　　他们面对面坐着，一时无言。

　　许夷希微微歪着头，半垂着眼睛，食指轻轻的点了点桌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突然勾了勾嘴角，看向赵绵，开口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她心里....怎么想的？赵绵想了想，但她自己也不知道。

　　于是赵绵先是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又接着说，“我不知道。”

　　她半低着头，眼睛却朝上看，与许夷希对视，长长的头发只拿了根黑色的发卡别在耳边，却还是有头发滑在下巴那，越发显得她的肌肤白嫩。

　　也让许夷希想起了自己很多年前养过的一只猫，白色的，也有和她一样湿润的眼睛，无端的，他的心像是凹陷了一块，慢慢的软下去。

　　许夷希不想为难她，即使他能猜出她心里所有的想法，对于看透一个人，对他来说，其实很简单，只是要看他愿不愿意罢了。

　　他能注意到别人常常忽略的细节，而细节恰恰又是关键，他眼前的这个女生，纯的如同一张纸，不只是表面，她的内里也纯的一塌糊涂。

　　但她的纯，并不是那种所谓的不谙世事的单纯，而是对莫种事物的执着。

　　对她喜爱的事物的一种纯粹的追逐。

　　赵绵一直以为，他们的初识是在那场考试上，其实不然，对许夷希来说，还要久。

　　他一直在寻找那个声音。

　　那个不带犹豫，缓缓念出他名字的声音。

　　还是九月初的那天，是新生报道的那天吧，许夷希撑着头想，微微转了转目光，看向赵绵，她似乎也陷入了沉思，光打在她的脸上，有一瞬间虚幻的朦胧，他的目光开始渐渐流离，失去了焦距。

　　他从校长室出来，政教处的走廊空无一人，光洁的可以照出他的每一个轻轻脚步，让他有一种百无聊赖，漫无目的的感觉。

　　过了走廊，前门就是政教处的大厅，大厅的玻璃门打开着，照亮了那一块区域，金灿灿的笼罩着。

　　许夷希加快了脚步，就在转角处，忽然有一个声音传了过来，让生生遏止住了自己的动作。

　　因为他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许...夷...希？”

　　然后便是一句他从认字起，便知道的一句话。

　　“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

　　这也是他的名字，出自《道德经》，视之不见，听之不闻，是对他这一生的规划。

　　思绪飘到这里，一种厌恶的情绪油然而生，于是许夷希蓦然回过神，他皱了皱眉，将这些负面情绪压抑下。

　　他情绪的变化，几乎只在一瞬间，赵绵并没有感受到，她也完全陷在自己的反复矛盾里了。

　　很小的时候，老师教导她的第一件事，就是听老师的话，而父母教导她的第一件事，同样也是听父母的话。

　　在她略微懂事的时候，她也有过疑惑，爸爸妈妈要的，是她，还是一个听话的她？

　　但无论怎么想，从小到大的“听话”已经根深蒂固的扎在她的脑海。

　　所以，面对许夷希的问题，她犹豫了，徘徊了，她搞不懂自己该怎么样了。

　　许夷希扣了扣桌子，示意她抬起头，“我不会逼你，但你要明确一个时间，然后告诉我，你的想法。”

　　他停了停，慢慢向前倾，直到可以直视赵绵的眼睛，他清朗的声音逐渐低沉下来，一着不易察觉的蛊惑，他一字一顿地说，“我要你的，真实想法。”

　　赵绵张了张嘴，却将“我不知道“四个字咽了下去，因为这四个字太过敷衍，太不负责任，她如果此刻还讲出来，先不论许夷希怎么想，首先她自己都会看不起自己。

　　小拇指的指甲搅动着校服的一角，搅紧，松开，又绕上，不间断的，这是赵绵在紧张时的小动作，不自觉地小动作。

　　“下个礼拜。”赵绵忽然抬起头，认真的说，这是她这慌乱的一天里，说的最深思熟虑的话。

　　“好。”

　　他答应很快，似乎早就知道她要说的话。

　　赵绵抓了抓头发，看了眼墙上硕大的钟，指针已经逼近一点一刻，上课铃要响了，于是赵绵站起来，几乎是解脱似的看着许夷希说，“我先回去了。”

　　又带有解释意味的朝他身后的钟望了一眼。

　　许夷希挑了挑眉，没说什么，只说让她小心迟到。

　　就靠在椅背上，看着她的身影飞快的消失在一排排的书架后，他慢慢往后仰，将脖子扬起来，从下巴一直延伸到喉结。

　　那里，有一道完美的弧线，他轻轻的左右扭动着脖颈，放松里面僵直的筋骨，天花板上有金属装饰，反光的厉害，让他的视线模糊了起来。

　　他没有提出和她一回去。

　　因为急功近利从来就不是他的风格，无论是对物，还是对人，他向来遵守的，便是循序渐进，剥茧抽丝。

　　“嗯？”这么形容自己，是不是不太好，许夷希漫无边际的想。

　　笑。

　　----

　　赵绵回到家的时候，她姐姐也前脚刚到。

　　“绵绵，最近怎么样？”赵绡靠在门上，单手拿着苹果啃着，看着赵绵换鞋，她开口问道。

　　赵绵正弯腰解鞋带，听到赵绡的话，先是抬头嗯了一声，然后边换拖鞋边说，“挺好的。”

　　不是她们姐妹之间对话的方式奇怪，而是她姐姐之前一气之下在她小姨家住了半个月，今天算是她消气回来的第一天。

　　赵绡扬了扬眉，靠着门扭了个身，朝后面喊，“老妈，绵绵回来啦！开饭了没有啊，我要饿死啦。”

　　“好了好了！叫老赵也下来吃饭！”祝立梅的声音从厨房穿出来，伴随着一阵锅瓦瓢盆的叮叮当当。

　　赵绡又咬了口苹果，咽下去，才仰着脖子朝楼上吼，“老赵！！吃—饭—啦—～”还唯恐他听不到，最后的颤音又提高了两个八度。

　　赵绵忍不住捂了捂耳朵，快步朝餐厅走去，远离她姐的超声波攻击。

　　“参加辩论赛？”赵父听到赵绵的话，不相信的疑问了下，又接着说，“是好事情。”

　　祝立梅也点点头。

　　赵绡“哇哦”得呼了一声，对着她爸说，“老赵，我觉得我们应该开瓶红酒庆祝一下！”

　　“没大没小！”赵父瞪了她一眼，“还喝酒？！妹妹才多大！”

　　赵绡怒了怒嘴，嘁了一声，“没意思，没意思啊～”

　　她感慨完，又低头，在赵绵耳边轻轻的说，“姐亲自给你庆祝哈～”

　　赵绵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有点脸红，她说，“参赛的人选还没定呢。”

　　“爸爸妈妈相信你。”赵父高兴的拍了拍桌子。

　　这一顿饭，几乎是在赵绡完全叛逆之后，一家人吃过最和热融融的一顿饭。

　　“该怎么办呢？”赵绵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自言自语道。

　　有什么东西不对了呢？

　　有什么东西在她不知不觉里改变了呢？

　　赵绵有些恍惚了，她甚至想不起自己是因为什么与许夷希对话，好像就是这么莫名其妙，他们原本平行的两条轨迹不知不觉的靠近。

　　赵绵摸了摸自己的脸，很滑，没有那种卸妆后的毛糙，而是天生就本有的嫩滑，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地方是值得许夷希侧目的，有什么是能让他看中的。

　　赵绵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慢慢的，她眼前竟然浮现出了他的面容。

　　印在那面墙上的照片。

　　那个春风夹着雪的眼神。

　　赵绵忽然想起来，自己曾经对他的评价，“复杂”。

　　那是她现在刻意回避的问题，但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的——那就是她，对许夷希的了解有多少？

　　或者说，她了解他吗？

　　他时而理性又时而疯狂。

　　理性的时候，像一尊最完美的仪器，错误与瑕疵仿佛从不会在他身上出现。

　　而当他疯狂的时候，赵绵不敢回忆。

　　那着实是个糟糕的记忆。

　　如果可以用一个普通的词形容，应该就是“困兽”。

　　困在自己的世界里，发泄与嘶吼。

　　太复杂了。

　　她的手指搭在洗漱台上，大理石面的洗漱台让她的指尖感受到一丝凉意。

　　而这凉意却突然的窜了上来，钻过她身体的每一处，赵绵不自觉的颤了颤。

　　面对那样的许夷希，她真的。

　　准备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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