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地魔山

　　玄湎见他不愿回答，估摸着那应该是段辛酸往事，戳他的痛处。他便也不着急，慢慢地引导着，希望能引着他说出来。

　　慢慢地，月巴夫抬起了头，嘴唇微动，玄湎以为他就要回答，心里一阵高兴，但却见他猛地将自己扑倒，一下子蹿出去逃跑。

　　玄湎挣扎地爬起来去追他，树上的释迦罗打了个呵欠，金圈倏地飞出，在月巴夫的脑袋上用力一敲，“当——”的一声，他顿时头晕目眩，脸朝下跌倒在地，整个人呈一个“大”字，比刚才在街上的姿势还要凄惨。

　　玄湎将他翻了过来，见他的鼻血从鼻孔中缓缓淌出，流成了一条小溪。玄湎语重心长的教育说:“你看看你，没事为什么要跑呢？你跑不掉的，还是和我好好说话吧!”

　　月巴夫仰躺在地上，双目绝望地睁着，正好将树上的释迦罗框入视野中，见他将胳膊懒洋洋地挂在树枝上，眉毛一挑，“还跑？”

　　月巴夫吐出一口血，无力地摇头，“不跑了，打死也不跑了……”

　　玄湎在他身边盘腿坐下来，温和道:“我不会打死你的，你只要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的告诉我，然后从此金盘洗手，一心向佛便可。”

　　月巴夫咳了咳，嘟囔着:“佛有什么好的我为什么要金盘洗手，我手又不脏……”

　　玄湎将他的话尽收耳底，心里知道他还没有认识自己做法的错误，还一意孤行地认为残害人民大众是无所谓的事儿。于是玄湎便不着急要他交代事情的经过，等把他价值观扳正之后，他自会娓娓道来的！

　　于是，玄湎正襟危坐，手持转经筒，开始了“循循善诱，谆谆教导”的大业，他一脸真挚的神色，苦口婆心地对月巴夫道:“月施主，你这样做是不对的，你轻轻松松就拐走一个人，你知道他们的家人有多着急吗？人失踪之后，城里流传起各种诡异的说法，夜间人心惶惶，白日商旅不行，人人自危，官吏怠职，给城中造成了很大的物质、精神、心理、文化损失的啊！你想想……”

　　树上，释迦罗把金圈变成了两颗金棉花，堵在耳朵里，悠哉悠哉地打起盹来。

　　林中安静，鸟雀无声，风过无痕，只余玄湎的谆谆教导之声。

　　月巴夫躺在地上，睁着眼睛，流着鼻血，张着嘴巴，瘫着身体。他只觉得一时间万籁俱寂，时间静止，只余玄湎的声音缭绕在他周围，将他包裹起来。

　　一个时辰之后，玄湎觉得有些口干舌燥，想喘口气歇一歇，却见月巴夫身体颤抖了一下，呕出一口血来，伸手扯着他的衣角，神色无比悲凉地恳求道:“长老，我求你杀了我吧! 我实在受不了了！”

　　玄湎安慰他:“月施主，凡事要想开一点，有什么坎是过不了的呢？”

　　月巴夫一听，扯着嗓子干嚎起来，本来没有眼泪，却还是拉着玄湎的衣角抹眼角，像是有什么伤心事，他边嚎边说道:“小长老啊……我也是……不容易的呀……”

　　玄湎抚着他的肩膀，一拍一拍地安慰他，没有插话，想让他把情绪宣泄出来。

　　“我也不想东躲西藏……可是我没有办法呀！我天天藏在阎王庙里……供奉的东西又不敢吃……我已经好久没有吃过饱饭了……”

　　玄湎知道他一直在躲避鬼使，肯定不能轻易外出，长期藏在神像里面很是憋屈。他突然想到上次做完花卷以后，自己还带了几个上路，现在天气凉爽，应该还没有坏掉。

　　他将行李打开，拿出包花卷的油纸，全部都给了月巴夫。

　　月巴夫接过，一见是吃的，便狼吞虎咽地啃了起来，吃得一脸幸福，葱子沾了满脸。

　　玄湎见他吃得欢喜，顿时感觉有些欣慰，看来自己做的东西还是有人吃得下去的嘛！

　　树枝动了动，释迦罗转了个身，睡醒了来。他睁着眼睛看了看下面，本来神色有些惺忪，但一见月巴夫手中的东西，便一下子弹了下去，杵在玄湎面前。

　　玄湎笑着抬头望他，“你醒啦？”

　　释迦罗巨大的身影投下来，笼罩着他二人，月巴夫本来吃得正欢，见释迦罗出现，战战兢兢地往后挪了挪。

　　释迦罗看着玄湎，他的头发被睡得有些蓬松，支翘在耳边，好像在怄气，“他为什么在吃你做的东西？”

　　玄湎有些奇怪地回答说:“我给他的呀！”

　　释迦罗伸出了手，“那我也要!”

　　玄湎看了看被月巴夫横扫一通的花卷，为难道:“没有了……”

　　释迦罗的头发更翘了，好像下一秒就要竖起来，“为什么他有我没有!”

　　“你不是不喜欢吃吗？”

　　释迦罗看着被月巴夫啃得东缺西残的花卷，愤愤道:“我不喜欢，但我要！”

　　玄湎对他的“不速之怒”感到费解，但又不能马上给他做，无奈之下只能安慰他:“我下次给你多做一点，你别生气。”

　　释迦罗不说话，径直走到月巴夫身旁 ，带着一身凛冽杀气。月巴夫被他揍怕了，有心理阴影，忙停止了嘴里的动作，警惕地望着他。

　　释迦罗二话不说，一把将月巴夫手里残缺的花卷抢了过去，他也不吃，就揣在怀里，一脸杀气地走开了。

　　见他没有动手，月巴夫松了口气，低声问玄湎:“他是你的谁呀？怎么这么猖狂？”

　　面对此问，玄湎一时语塞，他还真回答不上释迦罗和他的关系——朋友 ？盟友？师徒？ Boss和玩家？

　　似乎都不贴切，他们现在的关系还真不尴不尬、不伦不类，熟悉以上，朋友未满，他带着释迦罗是因为副本和任务需要，而释迦罗跟着他是因为咒印限制。这能是什么关系呢？

　　玄湎苦苦思索着如何回答，释迦罗走得不远，将这问题听了去，转过身虎视眈眈地盯着月巴夫，“他是我师傅!”

　　他站得笔直，浑身气势未减，声色笃定而认真，好似一头成年虎在向外人宣告自己的领地，稍有冒犯，便会大开杀戒，片甲不留!

　　玄湎的震惊溢于言表，难以置信地望着释迦罗——他终于肯接受自己这个半吊子“师傅”了？他是什么时候眼瞎，啊不，什么时候回心转意的？

　　玄湎只是默默感受到他对自己越来越温和、照顾，不像最开始那般凶神恶煞，一言不合就动手，但却不知道他何时接受了“师徒”关系。

　　月巴夫被释迦罗的气势震得一颤，连忙挤出个笑脸陪笑道:“我知道了，有这样一个师傅真好，哈哈哈哈嗝——” 他刚刚狂吃一通，笑着笑着突然打了个嗝，还有花卷的气味。

　　释迦罗乜斜了他一眼，又走过来在玄湎身边坐下。

　　玄湎虽然一时对释迦罗的变化感到云里雾里，但还是挂心着月巴夫的经历，立刻回归正题，问道:“月施主，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事情的原委了吗？”

　　月巴夫眼角青肿着，眼睛鼓起，溜溜转着瞟了几眼释迦罗，壮着胆子说:“小长老，你徒弟在，我说不下去，怕……等会稍微出言不慎就被揍……”

　　玄湎回头瞅了瞅坐下来很大一坨的释迦罗，无论是体型还是气势，他都有让人胆战心惊的效果。考虑到月巴夫脆弱的小心灵，玄湎劝道:“迦罗，你到别处去玩会儿吧？”

　　释迦罗顶着一头蓬松的头发，目光寒冽地盯着月巴夫，“不。”

　　玄湎知道不能来硬的，只能顺着他的毛捋，“你去玩一会儿，下次给你多做些吃的！”

　　释迦罗唇瓣动了动，慢悠悠站了起来，留恋地看了玄湎一眼之后，飞身不见。

　　玄湎拍了拍月巴夫的肩头以表安慰，“没事的，他有起床气，刚睡醒是这样。”

　　释迦罗确实有严重的起床气，玄湎第一次和他见面时他就是才睡醒，结果差点把普兰寺给掀翻，之后有几次玄湎念动佛经唤他吃饭，他睡得正香，被唤醒后脸色差得如同被苦瓜汁泡过。玄湎有时候都在感叹，如果没有咒印神助，他都不知道被释迦罗弄死多少次了。别人的起床气要哄，他的起床气要命呀。

　　月巴夫没有办法，只能“深表理解”，表示: 高徒的脾气虽然差点，但能力还是很强悍的。

　　他顿了顿，见四周没有旁人后，便坐直了些 ，摆出娓娓道来的架势，半叹半说道:“我来裴镇的原因，得从一个多月以前的“魔山围剿”说起。”

　　心咯噔一跳，玄湎屏住呼吸，看来此事还是和舍那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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