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吟

　　螢螢之火，得以明滅
　　潺潺之水，是以熄卻

　　溪流淺捲，水賤邊石。蟲鳴之聲不絕於耳，唧唧聲繚繞。

　　撥開眼前如喬木般的芒草，踏足堅若磐石的土地。羽妡窺視著眼前為避開眾人而前來溪邊的離愉和李存，她放心不下這件事。因為她覺得自己有必要看完這一切的經過，擔憂李存被拒絕後可能會傷心過度，而做出無法想像的事情。

　　然而，心中卻衍生出一奇妙的感受，她在意著此番的結果。不論是同意、接受，還是拒絕、推辭。于天、于地，于她應該都是沒有任何干係。心境上的變化，永遠難以察覺。

　　羽妡蹲臥於一低矮灌木旁，目光集中在面露羞澀且微步向前的李存，以及雙手交叉、用一副淡定的神情來面對眼前的離愉。

　　“是有什麼要避開他人之事，需讓我知曉？”

　　李存雙頰紅潤似施了胭脂，吞吐道：“我有一件事同你說，希望分擔一下我的壓力...”

　　羽妡內心想著「明明應該是無話不談、熟悉彼此，與之增進感情時再去表明，這樣才是最好的時機...」

　　“人，真是一神奇又奇怪的物種...”羽妡小聲低估著，內心深處的感覺一不小心就跑了出來，藏也藏不住。

　　“說吧！如能分擔些許壓力。”他微笑說著，“我亦是願傾聽汝之煩憂。”

　　“接下來我說的你不必立刻回應，你想回覆再告訴我就好...”

　　離愉淡定回答：“明白。”

　　“我知道你是齊國朝臣，亦知道你是世子的死士，但是我並不介意。因為，蕭弗...我愛你。”

　　頃刻，李存的表白令離愉身子不經意地震了一下。離愉自己從未想過這意外結識且相知相惜的朋友，居然會在此刻沉不住氣的向她傾訴。

　　他深吸一口氣，緩緩道：“你說，你愛我。那麼我問，你是為什麼愛上的我？”

　　“為何，有一種不太好的感覺...”這想法瞬間從羽妡腦中出現，卻又隨之消散。

　　望著眼前立於溪邊的兩人，她的專注力也與之一同帶走，絲毫察覺不到身旁稀疏飄灑的螢火；也未曾察覺到天上星子的散落。以世外桃源來形容此，實在不為過。

　　一眨眼、一流光，李存的眼神逐漸黯淡，不復方才之躍躍神色；紅頰消退、眉頭漸漸垂下。

　　流螢一閃即逝，對岸佇立在離愉前的李存，遞給了他一深情、無瑕的笑容。理了理雙鬢，便道謝離去。

　　參天古樹下，羽妡獨自一人抱膝坐在一旁。細細思索著剛才的情形，李存遠去的表情是平靜的、是豁達的，不帶任何一絲一毫的哀傷、憂愁。她明明可以用公主身份束縛他，而她卻不這麼做。那是羽妡自認為做不到的事。

　　涼涼七月天，星光勻稱的落在土地、溪流中，流水又將其聲傳至灌木叢後的古木。古樹下的螢光照亮著凌羽妡四周圍，宛若星光之下。

　　淺淺歌唱，悠久綿長。她閉上雙眼，輕輕地哼起唐國小調。隨之而起的，是晉地之風、無限情感...

　　秋風乍停，一位身著黑衣、腰繫長劍的男子佇立在羽妡面前。他淡淡的看向蹲下的她，不作半點聲響。

　　而羽妡自始至終仍是闔上雙眼，依舊是輕快地哼唱著小曲子，不知她是否有察覺到眼前人的存在。

　　“這是我旅居唐國時，街坊鄰里都會歌唱的調子。它帶給我的感覺是一種歡快、悅耳的心境，所以每當我心情糟時便會不自覺的哼著它。”羽妡頓了頓，接著說道，“可我現在的心情卻很是奇怪，是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你覺得呢？離愉。”她睜開雙眼，直直的盯著離愉，臉上的表情與方才大不相同。哼歌時的柔和笑容盡無，留下的是如枯木般且死灰的臉龐。

　　離愉回望後方，再轉過頭來看向羽妡道：“時候不早了，回去吧...”

　　凌羽妡直白的問道：“你是拒絕她了嗎？”

　　“我盡力，讓她不受到我的傷害。”話畢，離愉蹲下來，與羽妡對望。

　　她坐在他的面前，卻似是不在看他：“離愉，你是顧忌自己的身份嗎...”

　　“李存她意外的並不在意我的身份，我...”

　　凌羽妡一臉疑惑的看向他：“那麼你為何還是拒絕她？”

　　他低下頭，嘆氣道：“她品性很好，文采也不下那些詩人、詞人，與我又是意外的很合。”他以哀傷的神情看向凌羽妡，似泣聲道，“可我不能負她...”

　　望著瀕臨絕望的離愉，羽妡默不作聲，靜靜地抬頭望向樹梢間縫隙中的星空。星耀脈芒，流光傾瀉。

　　叢林間萬籟俱寂，卻也比不上兩人此刻的沉默。

　　她，是離愉的誰？凌羽妡並不知曉，亦是不想知道。卻仍然被此刻他哀傷的心境渲染，希望說點什麼來安慰眼前的離愉，但是她不知該如何開口。

　　瞬間，她張開雙臂，緊緊的抱住離愉，拭了拭他眼旁的淚水後道：“我娘說過，當一個人難過、想哭或是受傷害的時候，只有給予他溫暖才可以度過一切。我想，擁抱就是溫暖人的好方法。”

　　“謝謝，我沒事的。”離愉緩慢的將凌羽妡的手移開，一本正經的說，“擁抱雖然能令人暖心，卻不是隨便能隨意給予任何人的。除了親密之人、家人和朋友外，就仍應對他人保持距離才是。”

　　“可，你也算是我的朋友吧...”

　　羽妡懵懵懂懂的回答，令離愉愣於原地。這含糊的回答既是對的，也是不對的。

　　“唉...我真快被你搞暈了。”離愉搖了搖頭說，“回去吧，明日就要到都城了。”

　　“好，走吧！”她從草地上起了個身，拍拍黏於衣後的雜草，並嘴角微微揚起的看著離愉。

　　明日的清晨，起來會不一樣，不管是為了自己、為了國家，一切都必須會產生變化。無論任何原先熟知的事情，皆是如此。凌羽妡並非是不知道，但她必須要行動。

　　否則，她該如何面對那慘死的趙昕呢？

　　「那一刻，是我一生中最奇特的時間點。她緊緊抱著我，纖柔的雙手抓著我的衣領，全身緊貼著我的背。我，感觸到那陣陣的溫暖傳遞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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