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武纪

　　我回到家，开始着手翻他的文章。虽然很专业，但我手上备有各种汉英－英汉辞典。到凌晨4点，我就基本完成了。我预备第二天早上再修改，于是收拾东西上床睡觉。

　　但是睡不着。他笑的样子，他把冰淇淋慢慢送到嘴里的样子，他请一个初识的女子吃冰淇淋，而不是其它。我苦苦思索，他身上有的那种东西是什么，却怎么也说不上来。

　　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一个男人。

　　醒来的时候是上午１１点。我赶紧起床，梳洗，去门外取了牛奶，又马马虎虎做了一个三明治，匆匆吃了，坐到桌前给昨天的工作收尾。

　　下午２点做完了，还想睡觉但不敢再睡，怕他来打门我听不见。去厨房检视了一遍冰箱的存货。我喜欢周日一次购齐一周所需，现在一周刚刚过去两天，库存还有余，荤素加起来起码可以理出６道菜。如果他４点过后才来，不知能不能留下他吃晚饭。

　　正在盘算，电话铃响了。我没有理，不会是他，没给过他号码。今天下午，没有比他更重要的人。

　　铃声执着的响了差不多十声，才肯罢休。

　　放上歌碟，把音量开到凝神才能听得清的小，等他来。

　　他5点钟才到。

　　“不好找。”他说，“费了好大劲。”

　　我把打印出来的稿子递给他，他小心翼翼捏着稿纸的边缘，尽量避免与我的手指接触。他一页页地把文稿翻看了一遍，有礼貌地夸我活干得漂亮。

　　“其实你电邮传给我就行了，我自己会打印的。”

　　“我习惯给客户一份打印稿，纸质让人踏实。”我说。

　　他看我一眼，这一眼才是实实在在地在看我。

　　“我是落伍者，很快就会被这个时代淘汰了。”我接着说。

　　他笑了笑，说：“这话不大像年轻漂亮的女孩子说的。”

　　“是吧。”我说，不想就这个话题纠缠下去。

　　他取出钱夹，“纸质让人踏实，那我付你现金吧。”他边说边往外掏钱。

　　“不急。”我在犹豫要不要开口留他吃饭。

　　他把钱放在桌上。他的手很大，手指修长。

　　“现金交易总让我不自在，好像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见他疑惑地看着我，我接着说：“比如贩毒。”

　　他笑了起来，“那可是整皮箱整皮箱的现金交易。”

　　我们一起想像电影里毒贩接头的情景，感觉关系似乎靠近了一步。我一下子放松了下来。

　　趁他还在笑，我说：“我正要做饭，要不要留下来一起吃点？”

　　他的笑收起来，但嘴角的笑意还在，不置可否的样子。

　　我进一步说：“不习惯在一个单身女子家吃饭，还是瞧不起我的手艺？”

　　“我是怕麻烦你。”

　　“不麻烦，反正我要做饭，多一个人可以解闷。”

　　他想了想：“干脆我请你出去吃吧。”

　　“错过了品尝我手艺的机会，以后你会后悔的。”我说着去拿我的包。

　　他只是笑了笑，并不说“以后还有机会”之类的话来回应。我有点失望，他一面和蔼可亲，另一面却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拿出手机打电话，我一边慢慢换上出门的鞋，一边留心听他说话。

　　“喂，是我。我晚饭不回来吃了。好。我知道了。”他收了电话，转向我，温和地笑笑：“我们走吧。”

　　我真想撕开包裹着他全身的那层温文尔雅、从容不迫的壳子，对着里面大叫几声。

　　我只是对他妩媚地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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