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和龙和魔王

　　北大陆，莱芙公国，圣殿中。

　　洁白的石柱上雕刻着优雅的图纹，明亮柔和的光辉从灯盏上的晶石里溢出，将周围映照得如同白日一般；穹顶上，彩色的壁画色彩浓艳，竭尽所能地诉说着人类想象中的理想家园模样；月光从天顶的透明晶片中穿过，却在室内灯光下黯然失色。

　　宽阔高大的空间里，一名少女轻轻哼着曲调，脚步轻快地旋转着。

　　她有着一副极为漂亮的面容，透着矜持优雅，姿容完美地诠释着‘贵族’这一词汇；白色的长裙样式简单至极，单薄布料掩不住她姣好的曲线；浓郁的红色长发垂在身后，被一根丝带松松地束缚着，在旋转中轻轻起伏。

　　她极愉快又极矜持地微笑着，专心地捧着骷髅头，踏着欢快的舞步，诠释着自己的喜悦。

　　惨白的骷髅头在她手里沉默着。

　　这是多么优雅美丽的少女，这是多么惨白森然的骷髅。当二者结合的时候，让人觉得赏心悦目的同时，心底会升起一股不可遏制的恐惧。

　　“你高兴吗，布莱恩。”少女纤巧的手指划过骷髅的下颌，微笑有点奇异的悚然感，“姐姐我好高兴啊，真的。”

　　在她的微笑间，有股令人颤栗的寒冷在悄然溢出。可是如果不看她的脸、仅听她的声音的话，只会让人感到轻松甜蜜，仿佛一切都随着她的声音遍布了阳光。

　　“圣战终于要来了呢。”她叹息一般地说着，“我竟然能够遇上圣战。”

　　说完，她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愉快的事情，抑制不住地笑了几下，声音清脆而甜美。

　　“这下又可以死好多蠢货了。”她一手托着骷髅头，一手提着裙角，欢快地转了个圈，“到时候你就会多出很多玩具，在天堂那边尽情地玩吧。你可是我最爱的弟弟，姐姐当然会给你很多很多的礼物。”

　　就在少女抱着骷髅头沉浸在舞蹈和快乐中时，一个老人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破坏了诡异的和谐。

　　“我说了不准在这里跳你那该死的维克罗舞！我们美丽高贵的圣女殿下！”花白头发的老人瞪着那双棕色的眼睛，“还有，我说了，将你那可怜的弟弟给放回去，你能不能让他真正得到安息！”

　　“啊，”红发少女连看都不看老人，美丽的脸上浮现出了苦恼，低头对着头骨开始抱怨，“真是的，讨厌的老头子又来了呢。布莱恩，布莱恩，我的弟弟，你当然是希望永远陪着姐姐的，对吗？”

　　说完，她的手指拨动着下颌骨，听着那骨质碰撞发出的清脆咔哒声，愉快地大笑起来。那笑容真像是火焰一般，在这灯光下，她的红发宛如燃烧的烈火。

　　“当然了，”她笑得身体都颤抖，“你当然会永远陪着我啊！”

　　亲人，当然是要彼此陪伴的，对不对？

　　“弗罗娜！不要给我发疯！”老人几步上前，提起手里的权杖就朝着少女的脑袋敲了下去。他气得狠了，脖子上和额角上青色的筋脉在跳动着，就连呼出的气体似乎都带着火焰，“带着你的弟弟给我滚回你的祈祷室！”

　　弗罗娜仍旧是脚尖点着地，轻盈地迈动舞步，躲开了那气势汹汹的权杖：“老人就该躺进棺材里好好等候长眠，为什么还要这么多事呢？”

　　这恶毒的话早就出现过无数次，教皇直接无视，重重地将权杖在地面敲了一下，莹莹白光在空中出现了一瞬。他努力遏制自己的怒火，硬邦邦地说道：“我已经让索菲亚来了，你最好给我恢复正常，我们不需要疯子来做圣女！”

　　“疯子。”弗罗娜状似惊讶地捂住红唇，白皙的手背几乎要发出光一样，“天啊，光明神在上，多么可怕的污蔑啊，冕下，您竟然将您最忠实的伙伴称为‘疯子’？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浮夸的演技继续撩拨着教皇的愤怒。

　　只是这位老人终于让自己的理智重新掌控大局，压下了怒火，深呼吸了几次来控制情绪。因为怒火的紧绷，他声音沉陷一种不自然的低沉感：“弗罗娜，伽罗那里的痕迹已经得到确认，是黑暗魔族的气息。目前还不知道魔族的目标和计划，你必须给我收起那无谓的狂气，来给我好好尽责！”

　　对此，弗罗娜只是轻轻吻了下她弟弟的骷髅头，连目光都懒得赐予：“无聊，请容许我拒绝。”

　　“……这不是商量，这是命令。”

　　教皇哑着嗓子说完，又一次深呼吸，颤抖的手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巧的银瓶，打开后深深地嗅了一口，这才重新恢复镇定。

　　每一次每一次他都觉得自己真是足够坚强。光明神在上——

　　这个小女孩她能不能不要发疯？

　　弗罗娜天真好奇地看着他，与火焰般红发相反的冰蓝色眼瞳重点凝视那个瓶子。她还是没有改变态度，轻飘飘地拒绝了命令：“哦，请容许我郑重拒绝。伽罗真是无聊的地方，无聊的自由，无聊的幸福，无聊的人。去了就好想毁了呢，如果你允许我动用光明裁决，我非常乐意去。”

　　“不可能答应的！那种事情怎么可能让你去做！圣堂的存在是为了保护人类，而不是灭绝人类！”飚高的声音之后，教皇终于心力交瘁，扶着墙离开了大厅，只留下最后一句通知，“ 明天在祈祷室会打开传送阵，你接下来的一年里会是伽罗的光明系导师……”

　　教皇也真是想要疯了，为什么他必须得主动来跟这个一到晚上就发狂的家伙对话！明明只需要作为命令下达就够了，弗罗娜只是一个工具而已。

　　她只是光明神赐予他们圣堂的武器而已。

　　……可是该死的没有一个人能够平安无事地对她下达命令！除了他自己亲自上阵还真没别的办法！

　　随着厚重的门关合过程中发出的吱嘎砰咚声，室内重归沉寂。

　　魔法的灯光非常稳定，连一个晃动都不会产生，连带着连影子都不会颤动。
　　弗罗娜定定地看着魔法灯盏，像是入迷了一样。静谧像是河流，缠绕着她，从脚踝到脖颈，从鼻尖到指尖。

　　“……真是无聊。”她轻轻地说着，将骷髅头捧在胸口，露出了那么点茫然的悲伤，“布莱恩，你都没有活着，他们为什么能够活着呢？”

　　这个问题谁也给不了她答案，因为她身处人间，最后也注定坠入地狱，能够给予回答的神是不会出现在这个地方的。

　　室内灯光倏然全灭，黑暗与月光降临。

　　在阴影中，弗罗娜的裙摆撒开，在地上铺出扇形。她仰倒在地上，张开了双臂，将弟弟的头骨放在胸口。

　　“无聊。”

　　北大陆西侧，永夜城永夜宫，书房。

　　在一番鸡飞狗跳之后，话题总算是重新回到了正事上，可喜可贺。

　　莉莉丝这个最年长的负责说明所谓的‘观测仪指示’。
　　她站在桌子上俯视众人，双手环抱着，语调平淡：“上一次圣战的时候黑暗神也是通过观测仪先下发了指示，连一个字都没变过。当时的二代与我们伟大的黑暗神沟通过，胜利是必须的，这事关我们神的荣耀，必须将光明那侧打得落花流水没有地盘才行。”

　　说着，她看向了魔王：“今天已经来不及了，半个月后的满月你要去祭祀，询问神的旨意。”

　　魔王皱着眉：“知道了。”他面色奇异地看着莉莉丝，“虽然我知道你很老了，但是没想到你竟然连这个都知道。莉莉丝，你多少岁了？”

　　跑题是魔族的良好传统，这点所有魔族都不例外。

　　所以莉莉丝看了魔王一眼，顺着偏离的话题继续说了下去：“你父亲没告诉你吗？”说着，她满不在乎地公布了答案，“我是第一代的魔族啊。”

　　众人：“……”

　　除了艾达，所有魔族都陷入死寂之中。

　　这下，莉莉丝是真的惊讶了。

　　“不是吧，”她右手食指按住了自己的唇，惊讶地扫了一圈，“你们都不知道？五号你们也不知道？”

　　八卦四人组摇摇头：“不知道！”

　　莉莉丝：“哦，那你们现在知道了。”

　　魔王表情简直一言难尽：“老太婆，你这得有上千岁了吧……”此时他都将之前被说‘不行’的恼怒给忘了，全部注意力都在这个老妖怪身上，“你怎么能活这么久的？”

　　莉莉丝耸肩：“女人的秘密。”

　　“重点其实是，”魔王摆出了嫌弃脸，“为什么，你要装嫩装到这种地步？”

　　莉莉丝皮笑肉不笑：“……臭小子，对女士说话要小心，你这样会被我揍得你知道吗？”

　　艾达对这个话题一点兴趣都没有，灵光一闪，突然想起来了回到永夜城的原因：“莉莉丝，”她说话的表情非常自然，仿佛两人之间从没有发生过任何不愉快，“我和奥森的契约，你能够解决吗？”

　　于是话题重新歪到另一个方向。

　　莉莉丝看了她一眼，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之前还可以，可是你自己对自己下了诅咒后我就没办法了。啊，真受不了你，这到底什么见鬼的好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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