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回忆诉离殇

　　季春细雨
　　傍晚时突然起了一阵料峭的瘦风，那时候我正在和一位同窗切磋国球，盈黄的球儿在台面上被吹得路线曲折，全然不受我们的控制。
　　“见鬼，怎么就这么随意地起了风呢？”同窗一把握住那盈黄的球，抬头看着几分阴沉的天色，脸上带着短暂的懊恼。
　　这时节，对于似春非冬的这种气候，我也是千般矛盾，万般纠结，于是不由地附和了同窗，徒增一脸的懊恼。
　　一枚枯黄的木叶，不知从哪里被掠上半空，当它此刻悠悠荡荡地落在我们面前的台面上，天哪，这一刻似乎不止春冬在缠绕，就连久违的盛秋也加入进来，把一颗无法平静的内心，折磨得迷乱不堪。
　　就在我盯着这枚木叶出神的时候，同窗冲我甩了甩球拍，示意今天的室外活动到此结束。
　　我就把球拍交在他手里，跟着他身后走了几步，我突然觉得这或许是个机会；在这个傍晚，有风来袭的这个傍晚，我可以找到一个答案，关于是春或者冬的答案，这于我很迫切，它关乎一年的新的开始。
　　我于是告别了同窗，走出清冷的球场，顶着愈寒的风，装上老杨夹道的向阳路。这是一条几乎被搁置了的敝路，除非你有诗人般随时哀寞的心情，否则你绝不会携了男朋或者女友，来到这条一无所有，寂静清幽的寡路。
　　我之所以常到这里来，并不是因为我有诗人般哀寞的心情，而是在机缘巧合下，我发现这条路的名字，跟我的名字，毫无违和的重叠。
　　在这条路上，两旁是高耸的杨树，有间或细白□□的路灯，它们是这里真正的主人；它们举着高昂的头颅，把任何在这条路上停留或者经过的人或着物之类的东西，视为不值一提的过客，就像若流水般的时间，去而不返；如果你碰巧第二次经过这里，但对它们来说，你是从未谋面的过客。
　　但倘若你能做一位聆听者，坐在他们身旁，安安静静地，他们或许就会低下高傲的头颅，喋喋不休地向你倾吐，四季轮回，冷暖交替。
　　我于是寻着一个老树跟，背靠着它粗壮的树干，点燃了一支香烟……
　　老杨树果然就开始倾诉了。它们不停地抱怨着这个冬天实在是太难熬了，断断续续地下了十几场大雪，每一次都要从它们身上带走一些东西；它们说如此地渴望春天，经常梦见自己身披绿衣，手持杨絮的白鞭，威风地呵斥着想要靠近的秋风，吓得秋风就站在很远的地方，一动不动眼巴巴地看着它们，那股憋屈的样子，活像一只小鸭子。
　　我不禁听得笑了。打心里赞叹老杨树的能说会道，以及它肆无忌惮的爱说爱笑。但我的心里还有一丝沉闷，因为还不曾听到我想要寻找的答案。
　　老杨树欢喜地摇动了身躯，将一段纤细的枯枝丢在我面前；它高兴地对我说：“知道吗？知道吗？要下雨了，要下雨了！”
　　我拾起段枯枝，打量着它那毫无生机的冥灰色，心里不禁一阵鄙薄；心想不就是下雨嘛，有什么好高兴的，说不定要打断多少你那尚未复苏的枝桠呢。
　　下雨了，下雨了，春雨贵如油，细细洗个够，一年精神不愁。路路灯突然欢呼起来，接着就有连连不断的雨点打在我的眉头，好似一张温柔的手，试图抚平了此间的愁皱。
　　老杨树也更加开心了，它舞动起身体，张开怀抱，就像盛秋时农家欢喜的少庄主一样，随着细雨的节奏，唱起了风调雨顺的民谣。
　　当真是春雨来了么？我急急地站起身，摊开双手，试图收集者斑斑点点的柔弱，好拿在眼前一窥究竟。但这细如针的雨丝却甚是调皮，先是争先恐后地落入我的手掌，待我端来详看时，却不留痕迹地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时候也别着急，我慢慢合上手掌，捻动十指，那一丝顺滑的感觉，可不就是贵如油一般的细润……
　　那末，这当真是春雨了么？
　　是呀，是呀，你看这雨丝，牛毛一般，可不就是春雨么！
　　是呀，是呀，你看这雨丝，细针一般，可不就是春雨么！
　　是呀，是呀，你看这雨丝，散落的花蕊一般，温润美丽，可不就是春雨么！
　　……
　　一时间，四面八方的声音都在扬言春雨的降临，此起彼伏得犹如一阵阵声涛，粗暴又简单的将我淹没。
　　我终于告别了它们犹如盛宴一般的欢喜热闹，孤落落地走在一条坚硬的水泥路上；这里没有大树，没有路灯，雨儿好像一张烟幕，从天上直接垂落在地面；一时间万物都被这烟幕笼罩，到处是一片雾蒙蒙的样子，叫人心生惆怅。
　　惆怅，我如何能不惆怅。
　　在一座上了锁的院子里，如今又逢春，我如枯木一般，能接受了春雨的洗礼，却无法解救自己落寞的内心，以及我消逝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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