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潮汐

　　关于转校生来江岛的内幕，前晚陪赵父去参加酒局的赵凛是知道的。但散席时赵父有叮嘱，不要把这件事透露给其他人，否则得罪了上头的人，他担不起。

　　罗薇倒不想他为难，见他不肯说也就不再问。
　　可鹿晴心底的好奇膨胀得难受，揪住赵凛一通软磨硬泡。

　　赵凛扛不住，举起双手，一脸败给她的表情：“这件事我爸吩咐过我不能乱说，姑奶奶你就别问了！”

　　“又不是在逃杀人犯，有什么不能说的？”鹿晴瘫坐在懒人沙发上，闷闷不乐地嚼饼干。

　　赵凛跟着盘腿坐在地毯上，打量她几眼，忽然问：“你对他这么感兴趣？”

　　青马竹马十几载，鹿晴心里话很少瞒他，她看了眼罗薇，照实说：“昨天…我和罗薇看到他一个人站在海里，好像…要自杀……”

　　“自杀？”赵凛挑眉，有些吃惊。

　　“嗯，所以我在想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这样。”

　　赵凛倒不是怀疑她的话，但人命关天的事，还是慎重些为好：“你确定是自杀？不是去海里捞鱼？”

　　鹿晴：“……”
　　谁这么闲，下雨天捞鱼。

　　赵凛：“这么大的事，你操什么心？交给老师就行。”

　　“我昨天就跟萧姐说过了，她说已经处理好了……”

　　“那不就成了，你还瞎操心什么？”赵凛偏头看了眼罗薇，对方附和地连连点头。

　　见鹿晴还皱着脸，赵凛没辙，回身把门关好，摆手示意两个女生凑近点。

　　三颗脑袋几乎挨到一块儿的时候，他才悄声透露：“其实吧，我也只知道些皮毛。”

　　那晚的酒局转校生根本没去，就他舅舅带着秘书助理，在饭桌上嘱托江岛这边的人把他侄子照顾好。

　　“说是先前遭绑架，脱险后可能心有余悸吧，就把人给送到咱们这儿了。你们也知道，那种级别的富二代不怪人眼红，没撕票都算万幸。”

　　“至于你说的自杀……”赵凛点了点太阳穴，“我估计是被绑匪给吓傻了，脑子出了点毛病，所以干得出雨天捞鱼的事儿来！你看老街卖菜那王奶奶不就这样？”

　　“……有这么编排人的吗？”

　　“我实话实说，学校里不都在传他自我介绍都不作就走人吗？今早好像还差点把黄杰给打死？”赵凛严肃告诫鹿晴，“你也别好奇了，以后都离他远一点，知道吗？”

　　明白赵凛是为她着想，可这话听着却莫名刺耳。

　　鹿晴扯过靠墙的大熊布偶抱在怀里，好半天没应声。

　　半小时后赵母喊他们下去吃饭，罗薇提前告辞，鹿晴则去卫生间洗手。

　　路过那扇落地窗的时候，她又一次朝斜对面的方向看了眼。

　　偌大的别墅，只客厅亮着灯。
　　层叠绿荫中，显尽寂寥。

　　*

　　最后一件行李搬进屋，工人开车离开。

　　薄夜里扣上大门，回头望向客厅。
　　纸箱堆了一地，全是霍亦轩从京市带过来的东西。

　　大吊灯流泻出明亮光线，他觉得不够，又将走廊和阳台的灯点亮。

　　暖光从四面八方扑来，将他温柔地包裹。
　　心里空荡的阴霾这才扫去几分。

　　做完这一切后，他来到落地窗前，隔壁家的欢声笑语传来，微微抬眼，能望见女主人进进出出忙活的身影。

　　并不算十分热闹，却因这头的凄冷而显得格外温馨。

　　眼波微晃，扎根在心底的刺又狠狠疼了下，他不敢再看，埋头翻读霍亦轩发来的消息：
　　【确定不需要我陪？】
　　【飞机还有十五分钟起飞，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只剩十分钟了哦！】
　　【八分钟】
　　【七分钟】
　　【六分钟】
　　【五分钟！！！】
　　【夜里，舅舅跟你说，害怕的话真不用强撑】
　　【还有三分钟了哦】
　　【那好吧】
　　【你照顾好自己，随时跟我联系】

　　他的安全问题霍亦轩倒是无需太过担心。

　　江岛每天就三班汽船，来往的都是熟人，一旦出现生面孔，都会多问几句。他已经跟这边的人打过招呼，有异况随时通知他。况且还有保镖轮流值守，不会再出现之前那种事。

　　私人飞机从海市起飞，霍亦轩倚在窗边，望着脚下阑珊灯火和起伏海面，沉沉地叹一口气。

　　他最担心的，是侄子的心理状况……

　　【潘医生过几天会来，对新环境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尽管跟他说】
　　【想家了随时回来，舅舅在京市等着你】

　　停在屏幕上的手向左滑动，将消息删个干净。

　　薄夜里仰头靠上椅背，一瞬不瞬盯着头顶的灯。

　　京市？
　　他永远都不会再回去……

　　*

　　赵家虽然请了三位阿姨操持家务，但每次鹿晴来，赵母都喜欢亲自下厨秀秀手艺。

　　一桌子菜吃撑鹿晴，走出赵家大门的时候，肚子和书包都是圆鼓鼓的。

　　“阿姨做的菜真是太好吃了！”鹿晴跟着赵凛来到车棚，恋恋不舍地说，“真羡慕你跟大奔，天天过着神仙般的生活。”

　　“你家拉面不也是一绝？啧，一说我就嘴馋了！”

　　“我妈也就只会做拉面了，天天吃能腻死！不像阿姨，还会做点心，烤小饼干，人又美又温柔。”

　　赵凛撑着山地车，拍拍不搭调的后座：“行了！别拍马屁，赶紧上车吧，馋猪！”

　　“你添了三碗饭，我只添了一碗，谢谢！”

　　“再逼逼，零食没收了啊！”一句轻飘飘的威胁，让鹿晴瞬间住口。

　　江岛的夜晚宁静平和。

　　穿梭在蜿蜒小道上，能听到远处传来潮汐，一声声将心底的褶皱都抚平。

　　经过第三个十字路口，赵凛感觉后背一沉，吃饱的女孩靠着他舒服地睡着了。

　　他无声地弯起嘴角，望了眼前方的月色，扭转车头，自顾自地说：“睡着了啊…那就带你去海边多绕两圈，消消食……”

　　……

　　鹿晴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彻底暗了。

　　嗅到孜然和辣椒混杂的肉香，她吸吸鼻子，馋虫秒速击杀瞌睡虫，她掀开眼帘，被街头闪烁的灯光刺得抬了抬手。

　　是离她家不远的街口，许多小吃摊都在这一带做生意，她家的拉面店也开在这条街的中间。

　　“醒了？”赵凛转过身，笑着揶揄，“能吃又能睡，不愧是爸爸精心喂养的好猪崽。”

　　“大凛又顽皮了，汪汪汪说些什么胡话？”鹿晴跳下山地车，打了个哈欠同他摆手，“替我谢谢阿姨！”

　　“我好歹辛辛苦苦载着几百吨的你跋涉了这么长段路，怎么不谢我？”

　　鹿晴抱紧怀里的零食，跑远了两步，扭头对他略略略：“快回你的猪窝睡觉吧！”

　　经过她家的拉面店，发现秋玉女士不在，只有两位客人就着叉烧下酒，在角落里边吃边聊。

　　店员瞅见老板的女儿，诧异地问：“小晴？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开始上晚自习了？”

　　“没有啊，我妈呢？今天这么早就走了？”

　　店员笑说：“这都九点过了，不早了。”

　　鹿晴吃了一惊，她离开赵家的时候特意看过时间，也才八点几分而已，赵凛骑的这是什么车？生生骑出十倍的路程！

　　想到还有一堆作业没写，她不再和店员聊，朝家狂奔而去。

　　呜赵凛混蛋！
　　又要害她被骂了！

　　果不其然，拉开家门的时候，秋玉女士脸色很不好看：“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去赵阿姨家吃饭了，我发了消息啊！你没收到？”

　　“我知道你去吃饭了。”秋玉女士打量她几眼，“但你赵阿姨说了，你俩八点就出了门，现在才回来准是又跑哪儿野去了吧？”

　　鹿晴直呼冤枉：“我路上不小心睡着，谁知道赵凛是怎么把十分钟的路骑成了一个多小时的？”

　　“是吗？”秋玉女士眼神激光似的扫过她全身，流露出的意味深长让人心惊胆战。

　　“到底怎么了我？”

　　“怎么了？”秋玉女士冷哼一声，扭头往她卧室走，“我跟你说，别每次都拿赵凛那小子当挡箭牌。”

　　“啥？”她做什么了她？

　　“别跟你妈装傻！”秋玉女士说着，揪出了一件黑色外套。

　　洗净的衣服已经干了，印着精致花体英文的内里暗光流转。

　　她藏在那么隐秘的地方晾晒，怎么也能被搜刮出来？
　　鹿晴顿时呆了。

　　心里的猜想坐实了，秋玉笑得像不怀好意的容嬷嬷：“说吧！这件衣服谁的？不是赵凛那小子的吧？你可不会给他洗衣服。”

　　“是我同学的，下雨天借给我。”她说得含糊，眼神也略微闪躲，想到这两天在他面前丢的丑，脸也跟着红了。

　　秋玉女士秒速断案：“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早恋了？”

　　早、早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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