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潮汐

　　比起繁华的京市，江岛海蓝天阔，绿影重重。
　　对于动物而言，是散步的绝佳美景。

　　橘二兴冲冲地往前窜，红色狗绳绷得笔直。

　　薄夜里快步紧跟，低唤：“慢点！”

　　橘二嗷呜一声，收敛急不可耐的小爪子，回过头来委屈地看着主人。

　　“急什么？”薄夜里弯腰抚了把他脑袋，声音又低又轻，“反正往后，我们有很长的时间来逛这片岛……”

　　橘二不太明白，歪着脑袋“汪”了声。

　　薄夜里望了眼前方绵长的路，自语般问道：
　　“喜欢这里吗？”
　　“还是说，想回去那个乌七八糟的地方？”

　　橘二在脚边嗅他。
　　没有回答。

　　过了良久，他替它给出了答案：
　　“当然喜欢。”
　　“京市没有半点值得留恋的地方。”

　　带橘二稍稍走了一段路，有车停在身边。

　　司机将四面玻璃窗全部滑下，薄夜里朝车内看了两眼，确定没有异常，这才带着橘二上了车。

　　一刻钟后，车驶入别墅。

　　庭院里的黑背嗅见陌生气息，竖起耳警惕地看着轿车。橘二在几声犬吠中昂首挺胸地下了车，俨然巡视新领地的君王。

　　薄夜里牵来草坪的水管，就着初春半暖的风，给橘二洗了个澡。

　　回房取了干毛巾出来的时候，听见隔壁草坪传来欢快的汪叫，他随意扫了眼——
　　早上码头偶遇的女生从山地车后座跳下来，欢天喜地扑向门口迎接的金毛。前座的男生单脚踩地，笑得灿烂无比。

　　“大奔！给你带小零食啦！想我没有？”
　　“儿子，还不快谢谢你姐。”
　　“赵凛——！闭上你的菊花，谢谢！”

　　方才的寂静被一扫而空。
　　隔着一段距离，橘二也感受到了那头的热闹，爪子扑腾着跑去大门口张望。

　　“橘二！回来！”他喊了声。

　　橘二回头冲他摇了摇尾巴，可怜兮兮地嗷呜了声。
　　这模样，是想过去一起玩。

　　都说狗随主人，在京市的时候橘二一直很安静，他在书房看书，它就乖乖趴在脚边陪他。

　　这会儿却活泼得不像它。
　　大概是到了新环境，有点兴奋。

　　“过来！你可以跟大黑二黑玩。”他又唤了一遍。

　　旁边两只黑背各自偏过头去，眼神高冷。
　　它们是主人可靠的侍卫，才不跟这种傻狗玩。

　　受到排挤，橘二头垂得更低。

　　而那头，大奔被亲亲抱抱举高高，对比之下更显凄凉。

　　瞧出它的不开心，薄夜里走过去，把毛巾搭在它身上，边揉边哄：“回去了，有准备你喜欢的零食和玩具。”

　　知道自己违抗不了主人的决定，橘二蹭了蹭他掌心，待毛擦拭半干，又回头依依不舍地望了眼隔壁，然后乖乖往屋里走，只是走了几步发现主人没跟上，疑惑地扭头一看：

　　主人还站在门口，目光落在隔壁草坪。
　　深沉幽暗。

　　它歪了歪头。
　　主人其实也很想过去跟小姐姐他们一起玩吧？

　　*

　　“你说，转校生牵了只柴犬回来？”坐在露台的椅子上，赵凛诧异地挑了挑眉，“我以为他不会喜欢这种狗。”

　　鹿晴一边给大奔顺毛，一边羡慕地叹气：“他那只柴犬好乖啊！毛质特别好，估计吃的都是精贵狗粮。”

　　大奔呜咽了声，吃醋地抗议。

　　鹿晴便喂了它两口零食，笑着安抚：“当然啦！我们大奔也很乖！是全江岛数一数二的帅狗狗~”

　　赵凛把手里的玩具扔出去，大奔立刻掉头去追。

　　玩具落地的方向是斜对面薄夜里家，想到没撸到柴犬的遗憾，她叹口气，小声说：“可惜…他不给摸……”

　　“所以你大清早把我叫醒喊去接你，是为了来撸大奔？”

　　鹿晴眼神闪躲：“本来也馋阿姨做的菜了……”

　　“得了吧！”赵凛对她的幌子踹之以鼻，此时大奔已经叼着玩具开心地跑了回来，他俯身拿过，搂着狗脖子把大奔揽进怀里，“我们大奔才不当你退而求次的替代品！”

　　“才没有！我本来就打算这两天过来陪大奔玩玩的。”

　　“女人的嘴，骗人的鬼，我反正是不信的，咱们大奔也不信。”赵凛揉了把狗头，问，“是吧大奔？”

　　虽然听不懂主人在说什么，大奔还是汪了声，以表拥戴。

　　鹿晴又朝斜对面望了眼，终于承认：“是挺想摸的…手痒得忍不住……”

　　赵凛又把玩具扔远，豪气冲天地表示：“你要是喜欢，18岁生日我送你一只！”

　　她心上一喜，反应过来后又苦下脸：“为什么要等到18岁？你明知道我要去外省念大学……”

　　赵凛没答，盯着她看了会儿，反问：“这件事…阿姨同意吗？”

　　“我还没说……”鹿晴搂住再次跑回来的大奔，语气带了显而易见的心虚，“等我拿到录取通知书了，她应该不会反对吧……”

　　“你呀！”赵凛摇头叹息，“有些事，不是你想当然那么容易。”

　　被戳到痛处，鹿晴不高兴地辩驳：“这是我自己的事，我会想办法让她同意。”

　　几秒的沉默，只剩大奔呼呼的喘气声。

　　赵凛走到她身边，胡乱揉了把她脑袋，尾音低沉而绵长：“留在江岛不好吗？”

　　熟悉的环境，熟悉的家人，熟悉的朋友，清澈的海水与高远的天空，还有大片的绿荫。
　　这些，都是大城市给不了的宁静。

　　“留在江岛好吗？”她反问。

　　赵凛一愣。

　　“我记得你以前说，想去美国打NBA，再不济，也想在国内顶尖级的球队里当个的前锋。”

　　“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

　　年少时谁没做过梦？但渐渐他明白，并不是所有人都能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梦任性一把。
　　家里人早就替他打点好了一切，他的未来不在球场，而在江岛对岸市政府厅的办公室。

　　“是呀，小时候我也说过要离开江岛，去外面的世界看看，现在的我依然这么打算。”

　　扎根在她心底的种子，早已随着江岛日复一日毫无波澜的生活破土发芽，只差结出艳丽花朵和饱满果实。

　　“我是一定要去京市的。”
　　“虽然会惹我妈生气，但我一定要亲眼看看爸爸抛弃我们也要追寻的城市！”
　　“兴许…我还能找到他，问他为什么没有兑现承诺。”

　　她望向少年困惑不解的眼睛，一字字说：“赵凛，人的一生那么长，我不想一直困在这座小岛上。”

　　*

　　江岛的夜晚，安静得只剩潮汐的抚慰。

　　主卧的房里点着灯，温暖地驱走所有暗影。
　　橘二乖顺地趴在床脚，不时懒洋洋地甩一下尾巴。

　　床头桌上的复古木制小钟滴答滴答转动，时针慢慢逼近数字12。

　　浴室的门从里推开，薄夜里颈肩挂着毛巾，他走到床边，顺手拿起桌上的手机。

　　淋浴不过几分钟，微信右上角却飘了红。

　　除了霍亦轩啰嗦的日常问候外，通讯录那一栏多了几条好友申请。
　　【谢盛：赶紧加回来！】
　　【谢盛：你他妈躲什么鬼地方去了！操！】
　　【谢盛：我擦！你居然把老子给删了！[怒/jpg]】
　　【吴雪：夜里，通过一下！大家很担心你。】
　　【吴雪：怎么把我给删了？你一个星期没来学校，我刚听说你转学了，是真的吗？】
　　【李浩安：哥们儿，你玩失踪也就算了，居然把我给删了！什么意思？】

　　发梢的水嘀嗒砸在屏幕上。
　　他手指一顿，迅速删除所有的申请。

　　躲到什么鬼地方？
　　呵！至少这里，不会让他再做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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