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恋人〗金丝玫瑰·正传

　　兴许实在是太劳累了，怜司睡了半个时辰才醒。

　　他把眼镜戴端正，揉了揉自己趴在桌上的那半张脸，懊恼的心情从玻璃培养皿到注入彩色液体的试管里探出来，他没有想到自己也会有在实验途中禁不住诱惑睡着的囧事。

　　怜司用食指碰了碰下嘴唇，“你一直都在哪里？”

　　“恩，睡得真香，再眯一会儿怎么样？”

　　逆卷怜司险些就顺理成章地照做了，他忘记了动用他聪明的大脑戏问对方可知擅闯实验室的罪行有多重，反而挺直背部不好意思地用丝巾擦拭眼镜上的水雾，其实也是在挡住自己的眼睛。

　　“怜司先生。”

　　“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勉强自己呢？你的身体很累呢。”

　　没这回事，他打算马上这样回答，但是在雅泯那样哀思萦绕的眼眸前还是习惯性的藏起客套。

　　“我会注意的。”他意识到这样的对话太过礼节化，又温柔的添加，“让你担心了。”说时分明满腔爱怜。

　　“……啊，”雅泯为他带上手套，他看着她认真摆弄自己手指的样子感到欣慰。“现在是……”

　　“还早，午夜三点。”

　　“希望我没有在睡觉的时候做什么奇怪的事。”

　　而雅泯却不给他否定的回答，反而拿高深莫测的眼神粲笑他脸侧很浅的手表印痕。

　　“怜司先生才是，总是看着我睡觉，不会看腻吗？”

　　他们收拾得当，怜司把实验中的材料安置完毕后，牵着少女的手走出了房门，他边走边由着少女捏自己的脸侧。

　　“完全不会，有的时候，你伸出手像是寻找什么的动作也很惹人怜爱。”

　　“昨天，我一直犹豫着要不要碰那双手，不知不觉天就暗了，与你一起的白昼如此短暂。”

　　雅泯在这位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完全没有想到这个一本正经的人口中还能说出这样让人脸红心跳的话，就算是三个礼拜前她也没意识到自己居然和这样一位乖嘴蜜舌的男性成为了伴侣，她很细致的思索了他的巧言令色是从哪儿学来的，同时又觉得怜司和礼人对付女性的软言甜语其实大不相同，那么，逆卷怜司先生只能是把平时的好话都藏在了心匣里，对待他人冷言冷语，只把温柔的美语献给看重的人了。

　　雅泯越想越离谱，最后认定了自己的猜测，一时间忘记了自己本来的目的是要埋怨怜司为什么不好好注意身体，同时认为执手的怜司越发的可爱。

　　当然怜司心里还在想着接下来要付诸行动的日程，对拉着自己的女孩的心事完全不解，反正当后来雅泯真正把“怜司为什么总能说出哄女孩儿开心”的话搬上台面的时候，怜司马上回答了“语言在任何时候都是一项艺术”，雅泯是生闷气的，可是怜司甚至不必为了这一言不发的闷气担心，不一会儿那女孩儿就会自己把气消下去。

　　“怜司先生，我们这样看来看去的有什么意思，”雅泯是指睡觉这件事，“我可不想被礼人他们说，和我在一起，让你平白憔悴了。”

　　……

　　怜司把座椅拉开，他说请坐，小姐。然后雅泯靠在椅背上等待怜司亲手烹饪的意面。她看着怜司年轻俊朗的脸，看见他间或一转的眼珠里布满了老谋深算之类人没有的通透安然，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失去了和他一样被称为年轻人的资格。

　　在他还是个呀呀学语的婴孩的时候，雅泯没想到自己将来会和这个小豆丁缔结新的羁绊，更没想过自己会对二夫人家的小鬼上下其手，但是她现在不仅下手了，还亲吻了他的脸颊，吃着他做的蛤蜊意面，由衷称赞他“我就算再比你年长几百年，在料理上也比不过你精通。”

　　“你在介意比我年长吗？”怜司听见她这么说马上反应过来，他心细如尘，为了更好的了解别人总是反复揣度两人间的对话，更何况是雅泯这样不说废话的让自己感到满意的女性。

　　怜司选择了雅泯左手边的位置就坐，他给自己和对方都挑选好了适合意面的餐具，一尘不染的高脚杯里，不起泡的粉红香槟酒也在熠熠发光。

　　“只有一点。”

　　“对我来说没有区别，”他捋着雅泯腰部的秀发，“不如说，雅泯这样成熟的小姐才是最可亲的。”

　　“喂喂，你说这话的样子简直像一个有奇怪癖好的烟花柳巷子弟。”

　　“被你这么认为也没什么不好的。”

　　雅泯注意着手中的叉子，不让它和鱼尾型餐巾边的小勺碰出噪音，“其实我刚才只是在担心自己的美貌要平白在荒芜中焝黄。”

　　怜司明白这么说就意味着雅泯已经不再想在议论年龄上多花时间，他从善如流地调侃，“我知道你还会继续芬芳下去。”

　　“噢？”她不以为意地品尝食物，觉得衰老其实离自己还很远很远。

　　“我来献一些绵薄之力。”

　　“恩？”

　　怜司口中的绵薄之力就是在次日的黄昏时分，在群魔乱舞的逢魔之时把有点无精打采的雅泯从床上抱到躺椅上，“雅泯喜欢什么颜色？”

　　“眼睛…你的。”她还没完全清醒，说话语速很缓慢，配合着她的回答，怜司觉得她在讨好自己。

　　“那好，你躺着，等我好了就叫醒你。”

　　耳鬓厮磨，一个深深的黄昏之吻，手踵交错，这是怜司的善解人意。

　　雅泯闭着眼睛回味昨天吃的料理，嘴中不免因为缺少涎水而又干又涩，她身上裹了一条说不上很薄的戈布兰织布，这个她现在正躺着的躺椅原本是她午睡时才会度过的绝佳场所。

　　她渐渐闻到了一股像是酒精又像是油漆的香味，紧接着她觉得有动物的小舌在舔舐自己小指的指甲盖，饶是雅泯还没张开眼睛也知道怜司在捣鼓什么了，她眯起眼睛，受不了突然的强光只坚持了五秒。

　　“抱歉，因为已经快要落山而忽略了这点，我应该再检查一下里帘的。”怜司歉意的解释，对于吸血鬼们而言，日光永远是生活中最讨厌的东西里排名前三的事物，所以逆卷家的窗帘全都至少有三层布料，靠近窗户的那层是深色的聚酯纤维与绒布材质的产品，中间是全黑的棉麻质料，最里则是装饰用的漂亮窗纱。

　　“不用道歉，我没有不舒服。”

　　怜司才又把头低下去，专心地用右手搭着她的手，另一只手为她的指尖染上颜色。

　　雅泯用能动的那只手伸到椅侧调节了靠背的角度，每移上一小节就会引得恋人用溺爱的神色怪罪她把毯子越盖越下。

　　“安分一些，现在还是比较冷的时候。”雅泯知道这是他对自己的关怀，但同时又觉得逆卷怜司把自己想得太脆弱了，这点让她既想责备又觉温暖，她和怜司是不一样的体质，可以感受到寒意也可以保持恒温，但是比起人类来说比较迟钝。

　　“怜司喜欢收集指甲油吗？”

　　在充当美甲小姐的男人绽放了笑容，不是生硬也不是鬼畜的笑，那是种从母体里带出来的，本能的为一件事感到愉悦的表情，介于未来世界和死亡中途的兴奋之情把怜司整个人照耀得神采飞扬。

　　“你的脑子里又在想什么？”他用自己的额头亲昵地撞心爱之人的脑袋，“这是为了没有有害物质和刺鼻气味而特意调制的蔻丹。”

　　雅泯使劲地撞回去，但是除了让怜司嗅到那紫藤长发的香味外没有多大杀伤力。

　　“真是受不了，已经涂到外面去了。”

　　“这样才是正常的，对给女人涂指甲油轻车熟路什么的才大有问题。”

　　“怎么突然吃起什么醋来了……”好笑地看着她，雅泯一向阴郁的红眼珠此刻夜明珠般扑闪着，带来了女子娇嗔时特有的纯净。

　　雅泯才没有吃醋，她只是在感到高兴，她高兴的是这样一个体贴的人居然是自己的所有物。她还记得许多年以前，贝阿朵丽滋夫人刚死去的那会儿，雅泯参加了以缅怀血族第一贵族家痛失爱女为命而举办的社交晚会，人群熙熙攘攘，所有贵族大人们都想借着吊唁的名义来沾一沾第一贵族百年来家族历史长盛不衰的光，这时候她看见了人群中的怜司，他有礼有节的微笑着，好像死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最最爱戴的母亲，他微笑着愁容满面，愣是没有让雅泯窥探出里面真假掺半的成分，一切都不是演技，而是真的，他确实被寂寞、苦恨、绝望之类的负面情绪环绕着，他理性且疯狂，所以雅泯明白这个可怜的大男孩儿一定对自己母亲的感情十分复杂，又爱又恨的感觉和自己对科迪莉亚的情绪一定有什么地方可以巧妙的连接在一起，等邪恶的语言从坊间、从舆论中把他压垮之前，串成万恶吸血鬼们手足相残的因果轮回的黑线。

　　“科迪莉亚喜欢摆弄她的指甲。”

　　没头没尾的，雅泯说。怜司现在则无论她说什么都显得十分乐意倾听。

　　少女见他没什么说法就继续闲聊:
　　“我记忆中的她，
　　总是躺在床上睡着。

　　纤细的身躯贴着洁白的连身睡衣，
　　带着仁慈的笑脸抚摸我的头顶。

　　虚幻而缥缈的身影，
　　就像维米尔笔下那位带珍珠耳环的少女

　　年幼的我认为
　　她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性。”

　　“很不可思议吧，这居然是在形容科迪莉亚，也许克丽丝塔夫人才更符合这一套说辞。”

　　怜司不赶时间地进行着手中的动作，对于雅泯的话，也不知在否定什么，很细微的左右晃动着头，他对着那双被自己握着的手吹气，像是要把自己最性感的声音激发出来一样的低声说话，“这种气味你喜欢吗？”

　　“我很喜欢，怜司的品味我找不出错。”

　　怜司放下完成的美甲，对自己的作品好像不是很满意，他想着等会要把无名指外涂出的部分用卸甲水弄干净，再给拇指多上一层亮油。

　　他们又一起度过了一天，除了喝茶看书谈天说地外，还难得窝在一起小睡了片刻。到了假日结束，坐在轿车里等待上学的时候，雅泯难得没有补眠而是孩子气的把自己的手贴到所有人的脸上，嘴里炫耀着“这是怜司涂的”，这种猝不及防的举动烦得逆卷修先生只想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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