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攻自受]生生

作者:石头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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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一更】


      关于蒋新文这个人,嵊泗县本地多年来不外乎那几个大伙都早已熟知的传闻。
      本地船厂的实际经营者,脾气很犟还天天和他老婆吵架的老鳖孙,一辈子书白读了的穷酸秀才之类的,夹杂在褒贬不一的评价中都算是好听的了。

      不过不可否认,自打他成为嵊泗船厂的厂长,这些年厂里的技术性,实用性和连年效益就一直在增长。
      更将嵊泗当地多年来的实体经济效益都提升到了比隔壁不少市级单位都高的程度,着实算个闷不吭声干大事,还挺让人信服的人才。

      梁声目前算是初来乍到,又是个各方面还都并未有机会展露,实力不算起眼的实习大学生。
      照理来说,这一天天对外业务还挺繁忙的嵊泗县船厂的厂长是没工夫注意他这么个存在的。

      但有时候这老天爷也怪凑巧的,因为这事偏偏就巧在,就在梁声来的前两天,嵊泗船厂这边其实刚遇上个组件发动机测算方面的难题。
      这个难题涉及他们年产值方面的一个出口零件。
      需要有长期数据计算经验的专业人士进行实验运算,而这难就难在,现阶段船厂本科学历的技术工满打满算就只有两个。
      加之这门测算课需要实际运用到的理论是大学统计学课上的内容。
      一般上了岁数,学习能力实在的技术工还真不懂怎么上手,因此要在短时间内完成这样技术方面的公式运算,怕是找不到临时找不到合适的人。

      为了这事,厂长蒋新文本人那段时间是天天上火。
      他一个五十大几的男人,多年来操持船厂的事还落下点血糖血压方面的问题。
      往常在办公室连坐下好好吃口降压药的功夫都没有,为了这机轮测算的事愣是大热天开着自己那辆破轿车,连着两三天跑去邻县邻厂找会做测算的技术工种。

      可这一圈找下来,人是没找到,油箱里的柴油倒是烧了不少。
      赶巧他憋着劲儿回厂子,准备继续想办法解决现阶段技术难题的当口,另一边厂子里的下属就通知他说,今天暑假他这儿还得来个大学生。
      而原本的第一反应也是想着自己这破庙压根装不下什么大学生来了,他也没工夫接待。
      但转头再一听说,这次撞在枪口上过来的竟然恰好是个数学系的,还是个以前年年都在学校拿过奖的学生。
      这当年自己也是在外头正经拿过学位的蒋新文一张成天拉的老长的臭脸顿时给僵硬了,连带着已经准备拿起来打电话给校方准备回绝赶人走的手也停了。

      “你确定?……来的真是个数学系的?”
      “诶,对,正经数学系的好苗子呢,听说在校成绩也非常不错,竞赛大奖拿了不少,是个好材料。”
      厂里一直以来负责联系校方的员工回答。
      “本科生成绩好又有什么用,具体上手怕是就傻了眼了,实际操作太差……不过,既然成绩好是尖子生怎么又会跑咱们这儿来实习?”
      嘴上质疑着自己往常最不相信的本科生,但其实心里还是有点放不下,可问着问着,觉得这事还挺奇怪的蒋厂长又将信将疑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听说是犯了什么错误?让学校给抓着了,让他专门过来做思想检讨呢……”
      “犯错误?做检讨?”
      不得不说,犯了错误被送来做检讨,人品方面还疑似有什么问题这几个词听上去还真挺败人好感的。
      读了十多年圣贤书,最后考上清华竟然还被自己母校抓到这种道德上的问题,光是想一想就觉得这年纪轻轻的小子绝对不是什么将来会有大出息的材料。
      所以,如果说一开始,这位蒋厂长心里还是抱着些想了解了解这个即将要来的小子想法的话,一听说竟是个这样的人,他顿时是兴趣全无了。

      可这世上的事,有时候要说起来也真是上天注定的。
      两天后,不管他心里到底欢不欢迎,那大老远从清华过来实习的大学生到底还是坐着校车来了。

      头天,蒋新文压根没功夫去注意他。
      因为手头还有大量的工作在忙,他连分配宿舍这些环节都是随便交代给出厂里员工做的。
      加上这两天除了厂子里原本的活,杭州港那边不知道为什么硬有些人要过来找他们这种民间船厂办事,搞得蒋新文更是忙上加忙。

      可眼看着又过了两天吧,明明厂子里应该多了个人的,蒋新文却总觉得这耳边有点安静的过分了。
      那些惯会欺负人的老员工一个跑来和他唠叨抱怨的都没有,新来的那个好像除了每天正常实习,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静。

      可巧,那天晚上,端着个饭盆的他正一个人坐在厂房办公楼这边开着电脑准备发邮件呢。
      多日来心里始终都泛着嘀咕的蒋厂长就见吧,这外头好像有什么光亮,再仔细往下一看,才发现那是厂工宿舍楼下面有盏不太显眼,和夜色里的孤星似的的灯亮着。

      这是谁大晚上不睡还在这儿亮着灯呢?当时蒋新文是发自内心地有点奇怪。

      当下这老家伙放下手里盛着青菜烂焐面的饭盆,不禁从办公楼这边的窗户好奇地往那边底下瞧。
      就看见一个岁数不大的年轻人身影在打着灯埋头看书还是算什么东西的,桌子上是好几本摊开的书,旁边还有好些铅笔,橡皮,保温杯之类的东西。

      那种状态,不说别的吧,起码一看就是是真习惯了长年累月苦读钻研学术的人。
      那么热的员工宿舍里,他估计是怕影响别人睡觉也每开自己屋子的窗户。
      全身上下只穿了件T恤衫牛仔裤,就给憋在窄小的屋子里安安静静地大晚上看书复习,身后那块估计是用来验算的小黑板上还给画满了密密麻麻的公式图。

      这真个搞数学的,还是天生就适合搞数学的。当时蒋新文心里就恍然间明白了。
      之后连着几天,但凡老光棍一条的蒋新文晚上没回家。
      他从自己办公室的窗户里往下随便看,铁定能看到这个三棍子打不出闷屁的小子在大晚上地在那儿一个人看书算题。
      至此,蒋厂长就算是再揣着明白装糊涂,也觉得自己该正式认识一下这位跑他们嵊泗县来实习的大学生了。

      梁声。
      这名字就是从蒋新文从暑期社会实践表格中找到的。
      最开始他有点迟疑,大体是不太信一个学问还没搞好,人品还遭人怀疑本科生能有什么大本事,抑或是翻出什么风浪,所以行动上他就也想了很久。
      而他俩这头一次正式接触的场景,后来想想,其实还挺戏剧化的。
      ——因为把人第一次给叫来又一打照面,咱们的蒋新文厂长就习惯性拿笔出来,又给人当面就做了一件特别奇怪的事。

      “您有事吗?”
      面无表情,一身厂里每个人一套的夏季实习服,长得意外还挺帅的年轻人站在他面前看着他。
      眉头打结的蒋新文左看看右看看都觉得心里不太放心,好半天,这老家伙才拿笔往自己面前的签字本上‘唰唰’写了好几行公式。

      “你坐下,做一做这个,做完了给我看看。”
      蒋新文开了口。
      “……”
      梁声见状却像是有些不明白。
      “二十分钟,就二十分钟,看看行不行,不行就算了,下去接着实习。”
      有点急躁地挥挥手,对人好像还是没什么耐心的蒋新文想想又补充了一句。
      “……”

      这么个没头没尾,愣是一见面就给人出了道数学公式题的行为。
      但凡是其他任何人,估计都得觉得这端坐在这间拥挤的县城船厂办公室里,和个老书呆子似的的厂长怕是个怪人。

      但偏偏蒋新文这次遇上的这位年纪轻轻却也是个出了名的‘书呆子’。
      人被大老远从楼下工厂实习车间叫上来,又不由分说就要考考他竟也没怯,皱皱眉看了眼眼前这题,就拿上纸笔缓缓坐下,然后就这么坐下了。
      而令一辈子狂傲瞧不起人的蒋新文怎么也没想到的是。
      这个放在一般本科生身上估计得磨至少四十分钟以上的公式开根运算,这小子居然不到十二分钟就把一套完整的验证方法给他算出来了。

      “你,你……这不止大三的水平啊,你们教授平时都怎么给你上的课?”
      蒋新文捏着手里那张纸上书写的那套结构精巧,逻辑完整,还工整无比的运算方法,是越看越顺眼,越看越心动,一秃噜嘴就给直接问上了。
      “清华不讲究具体上课上到那儿,教授教到哪儿自己觉得会了就可以往下继续学。”
      “……”
      “况且上大学也不是为了光跟着书本学的,要看书我可以在家看,反正书上什么东西都看的明白。”
      “……”
      大体是这件事对自己真没什么难度,梁声的回话态度也是很平淡。
      毕竟他一个清华出来的,要说平时对待尊重人和事保持一个谦逊的态度那都没问题。
      但在学术上,骨子里这帮清华人就每一个不狂的。
      越是对自己学术方面的能力有自信的,才会有这番底气狂,即便是正人君子,谦和风度,从不与人争执,说到底也该有这番狂气,这就是做学问的人的态度。
      结果他这狂的不行地一回了,倒把蒋新文给逗笑了,头一次保持着正经态度地上上下下打量这不显山不露水的小子,又在忍笑着摇摇头才来了句道,

      “行,这模样倒有点像是清华出来的,有点意思。”
      “……”
      “那从明天起,你就不用做厂里那些没意思的手工劳动了,来技术员办公室,有两个老师傅带着你,教你点真才实学的东西。”
      “……”
      “话说,你以前算过关于咱们身后这片大海的数学问题吗?”
      “……”

      这一个问题,倒把一直以来都没有真正走出过校园,一天社会都没接触过的梁声给有些问住了。
      他不懂眼前的蒋新文话里的内容具体是什么意思。
      但那之后的将近大半个月里,他却是实打实地从自身出发,实践了一会儿什么叫做把数□□算运用到实际生产中,什么叫做算一算身后这片大海的深度。

      “你看啊,这船舶靠码头,进出浅水航道或锚泊时都需要精确地掌握当时船舶的吃水,水尺标志是绘在船首,尾及船中两侧船壳上的吃水数值,俗称六面水尺……”
      “……”
      “国际上目前有两种表示形式,一种称为公制,也有称米制,用阿拉伯数字标绘,每个数字的高度为10cm,上下两数字的间距也是10cm,并以数字下缘为准。另一种称为英制,可以用阿拉伯数字,也可以用罗马数标绘,每个数字高度为6in,数字与数字的间距也是6in,读数时仍以下缘为准,按比例增加……”
      “……”
      “而咱们这个实际运算中要代入的甲板线,为一条长300mm、宽25mm的水平线,它勘划于船中的每侧,其上边缘一般应经过干舷甲板上表面向外延伸与船壳板外表面相交。如果干舷甲板经过相应的修正,甲板线也可以参照船上某一固定点来划定,参考点的定位和干舷甲板的标定,在任何情况下均应在国际船舶载重线上标写清楚……”
      “……”

      这些都是与他在一个办公室里,负责给他普及常识,同时共同参与船厂目前船舶实验的技术员老丁师傅给他讲的内容。
      老丁师傅为人很和气,看梁声态度好,上手高。
      不仅把技术员工作台上的两台用于数学公式模拟计算的台式机的密码都给了他,每每大伙一块在里头一整夜地测算结果,这位本科毕业于我国大学统计学专业的他也都会给梁声很好的建议和看法。
      这些东西与梁声以往书本上所能接触到的数学问题其实出入很多。
      甚至可以说,因为现实中的一切的数学变量是灵活的,变化的,更是远比书本中死板的内容要情况多样化的。
      梁声作为一个计算方面经历过无数次大型竞赛的天才,以往大脑中所掌握的那套数□□算方法,在这样规模庞大的人力运算中头一次也遇上了现实中的难题。

      可这样的难题,或者说挑战,对于眼前年轻的他来说恰恰又是无比需要的。
      首都,嵊泗,这片海岛之外的那个他短暂告别的繁华现实世界。
      冥冥中,被挑起了真正胜负心的他好似明白了自己千里迢迢来到这里的背后,碰上的究竟是一个多么大的机遇或是人生考验。
      于是就这样,原本只是被学校那边作为单独个人检讨,才被赶到这儿来的梁声竟意外地成了这蒋新文看中的人。
      不仅把他身上还担着的处分给忘得一干二净。
      还给了他独立的办公室,用于数学公式模拟和台式计算机和正经测算人员才有的充分研究空间和实际运算锻炼机会。

      赶巧,2012年8月27号这天。
      蒋新文要找个人和自己一块去温州市参加某个与浙江省某个大学一块举办的船舶底部压力测算的小会议。
      这段日子对他这小子是越看越喜欢的蒋厂长一琢磨索性就把这个机会给了梁声,开上自己的车就热情地说要让他歇一天,自己准备带他上温州市见见世面。

      对此,一直闷头呆在厂里没出去的梁声是没什么意见。
      毕竟他暑假都来舟山快一个月了,无论是学校那边还是本地的其余地方,他到目前为止还一次都没去过。
      他没想到的是,就在这一天,他和蒋新文一块上温州听那个报告会的当天,嵊泗船厂门口竟打杭州港另开来了辆黑色轿车。
      等这轿车在厂房门口一停下,后座隐约有个男人挥挥手,前座玻璃先是拉下来,接着,咱们毛成栋秘书那亲切随和的大胖脸也挤出一个笑容对着门卫道,

      “诶,您好,这儿就是嵊泗船厂对吗,请问,蒋新文博士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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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小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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