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将天明

　　夕阳的余晖照射在柯音的脸上，令她的轮廓变得朦胧迤逦。这幅脸孔不做表情的时候，看起来还是很端庄静雅的。霍天明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观察过一个人，或者说...他在更多时候需要透过现象去看本质，而并不是如现在这般只是单纯的端详一个人的样貌。

　　想来柯音最近被现实的压力压迫得身心俱疲，摔得这么狠，手肘膝盖都有大块的擦伤，却是能睡得如此沉。霍天明本是想着让柯音跑个几圈就拉她下场，只是她莫名的坚毅眼神令他停住了脚步。她在明知自己跟别人有明显身体差异的情况下，仍是想去争一争，倔强得像头驴子，这一点，像极了他弟......

　　邺城轻手轻脚的推开门之后，见丫头平稳的安睡在床上，不觉长舒了一口气。他本是在外头购买食材，接到霍天明的电话说柯音摔了，急得什么都没拿就赶了回来。

　　霍天明做了个禁声的手势，轻抬下巴朝向带着血污的棉纱和湿巾。而后邺城心领神会，利手利脚的将东西收拾到一处，又迅速离开了，就仿佛他从未来过柯音的房间一般。

　　没出一会儿柯音便醒了，她瞄到了自己房间的景物，也瞄到了床边的霍天明，吓得又紧忙闭上了眼。只是这胳膊肘和膝盖火辣辣的疼，疼得钻心，令她十分的难受，却又不好意思舒展四肢去调整姿势。

　　“醒了就别绷着了。”霍天明察觉到柯音醒了之后也并没有做声，眼见她僵了足足十几分钟，连动都不敢动一下，只觉好笑。到底是好心出声，让她不要再难为自己了。

　　“呃......”柯音尴尬的睁开了眼，赶紧挪了挪胳膊腿儿，疼得不觉龇牙咧嘴起来。

　　“疼，疼，疼，疼......”

　　“你还知道疼？自己给自己下绊子也不掌握下力度。”

　　柯音一听这话，将之前的羞臊之心一股脑扔到天边，一窜而起，“我还掌握力度？我都跑木了，感官体系接近失灵，我能想出解救自己的法子都谢天谢地了！还不都怪你！你看看我都摔破相了！你看这儿！这儿！还有这儿！！！”

　　霍天明望着站在床上疯狂指向自己伤口的女人不觉好笑，这些伤口都是他帮她处理的，他能不知道在哪儿？还用得着她指。

　　“既然你这么生龙活虎的，也有力气回嘴了，那我也是白操心了...这伤患补偿费看来也不用......”

　　“用用用！我得养个十天半月的，不但身体上的创伤需要珍稀药材医治，我这饱受重创的小心灵也需要得到实质性的安抚！！！”柯音闻言盘腿坐回到床上，感觉拉扯到伤口了，又改成跪坐，觉得还是不行，索性把腿往霍天明的长腿上一搭，拿过枕头往身后一倚，这才觉得舒坦了。

　　“你还真会蹬鼻子上脸。”霍天明挑了挑眉，但是没有阻止柯音的动作，而是将凳子往前搬了搬，让她搭得更舒服一些，“...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费尽这些周折？从今天起，这里所有眼见的，口口相传的，都是柯音是个名副其实的病秧子...你以后除了要面对一些污蔑和误解以外，不用再起早贪黑，也可以在各处睡他个天昏地暗...”

　　“有时候把弱点暴露出来，并不是示弱，而是给自己涂上了保护色...你的道理我懂，可是当真让我来这么做，自尊心还是会受到很大的打击的。毕竟我和我妈常年扮演着坚丨挺的孤儿寡母角色，毕竟我的那个行业令我不能在任何一处露怯...在我强势了这么多年之后，突然让我扮柔弱...呃，不对，相对你们而言，我确实是太弱了，这真的是令人觉得很挫败。”

　　柯音说着收回了自己的腿，规矩的坐到了床边。这一股脑涌上来的委屈，令她自己都觉得十分好笑。委屈给谁看？哭给谁看？天知道将泪水逼回去这项技能她反复实践了多少次，才能达到今天这般，眼眶不红，水汽不升。从笑比哭都难看，到即便心里万般刀搅，依旧笑得灿烂如霞，父亲离开之后的日子，她和妈妈真的学会了太多太多......

　　霍天明本以为女人会借此好好宣泄一番，却不想她自我调适极快，眼底恢复了清明，且笑得十分明朗。只是这份明朗看着有些灼眼，令他无法直视。

　　“你多休息一阵子也没关系，伤患补偿我会让邺叔包个大大的红包给你的。”

　　霍天明说完便起身推门离开了，其实如果不是他伸手，女人在进来的时候就会丢了性命。与其让她这么死的不明不白，倒不如留下来为他所用。他的抉择是没错的，他不会容许自己有丝毫的动摇，毕竟与十几万条生命比较而言，每一个试验品就显得很微不足道了......

　　霍天明回到书房之后，见邺城立在墙侧，像是在等待他下一步的安排，不觉勾了勾唇角。

　　“你现在这副很了解我的样子，估计也是当年我妈所厌烦的。”

　　邺城闻言心中一痛，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但凭霍总管吩咐。”

　　霍天明见状笑意愈浓，他明知自己对邺城的打压早就没有了当初的快感，也觉得邺城该是越来越觉得麻木了，可他仍是忍不住想要这样做，仿佛这样能减轻他心头的恼怒一般。

　　“你派人去各大媒体，能拦消息拦消息，能买版面买版面，她身子‘不好’的事儿，压住一时是一时。这样反弹的时候，才更有力度，才能在民众的舆论发展开来的时候，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

　　这样就算有一天你要她死！也可以名正言顺了是吗？这话邺城是断然不会说出口的，只是心里越发觉得寒凉。如今见到柯音，仿佛一眼就望到了她的尽头...而自己又何尝不是同柯音一样，只不过是霍天明拿来利用的棋子呢......

　　只怪他当年意气用事，非得给天亮注射第二枚针剂。他非得拿这百分之一的概率来赌，输个彻底。不但输了天亮最后两个月的性命，也搭上了自己的一辈子。

　　‘如果我爸知道这一切，你猜他会不会将你五马分尸。’

　　那时的霍天明，还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年。而他说这话时眉宇之间的戾气，仿佛比他的父亲更具有杀伤力，更令人感到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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