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局

　　第二天，南宫澈又来了。洛刚贤在堂屋里接见了她，二人有些尴尬，但谁都不愿意先点破那层纱。

　　“你来了。”洛刚贤说。

　　“嗯。”南宫澈答。

　　“昨……咳，还好吗？”

　　“很好。”顿过，“你呢？”

　　洛刚贤昨天有些疼，晚上没睡好，今早起床一直没有精神，但还是点头说：“也很好。你今天又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

　　南宫澈摇头，“今天开始都可以出门了，只要说一声去哪儿。”

　　“你说了来我这儿？”

　　“没有。”

　　洛刚贤微微苦笑，又问：“你今天来做什么？”

　　“来养护你的藏兵院啊。我不是你家的研磨师吗？”南宫澈讶异地反问。

　　洛刚贤傲慢地昂起下巴，“我不记得我有答应。”

　　南宫澈的脸偷偷红了，低下头小声说：“昨天在书房里我就该问的，谁知出了那种事……”

　　洛刚贤皱起眉头，不满道：“都是谁害——”他闭上了嘴巴，想自己昨天如果禁住了诱惑，那事根本不能成，全怪南宫澈有点不厚道。但他很生气，他预想中的初夜根本不该在书房里草率完成，而且南宫澈对他还另有企图！

　　南宫澈抬头看着洛刚贤，见他一脸愠怒，心凉了半截。果真昨天太仓促了，不仅没投其所好，还败了他的好感。可是洛刚贤不是轻浮又好色吗？做了那事不应该觉得高兴吗？

　　南宫澈又苦恼又慌张，放在腿上的手指绞来绞去。她是个姑娘，昨天是第一次，到现在心里都很害怕，可又不能找人倾诉，只能闷着胡思乱想，结果越想越害怕。她本就不奢求眼前的男人会温言软语安慰人，但没想到会是这种凶神恶煞的表情，真教人心寒。

　　南宫澈把眼泪憋了回去，拿起自己的小包裹，站起来侧身看着堂屋外面——现在就离开洛宅，把这件事当做没发生过，从此跟这个男人再无瓜葛。她也不想嫁人，就在家中孝敬义父母一辈子好了。

　　已经错了一次，眼前这条路或许是唯一的挽救。但是南宫澈不甘心，牺牲自己便宜了这个伪君子，却什么也没捞到。最重要的是再过几天廉洵就要被处死了，等拿云得知这个噩耗，肯定会……

　　“不如，我先去藏兵院看看吧。昨天西厢房里的那把匕首锈的有些严重，我作为研磨师不能见了不管。”

　　南宫澈转身望着洛刚贤。她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做，总之先留下看看情况。

　　洛刚贤在南宫澈起身的时候也跟着站了起来，他以为南宫澈要走，不知该拉住还是送行。洛刚贤一直犹豫着，等南宫澈转过来说要去藏兵院时，立刻放心下来。

　　“这边请。”洛刚贤脸有霁色，朝堂屋后门移出一步，等着南宫澈走过来。

　　南宫澈没动，也没看他，面无表情地说：“你先走，我跟在后面。”

　　洛刚贤已经看到她泫然欲泣的双眸，胸口不由得一抽，深深看了她几眼，转身说：“好吧。”

　　二人沉默地走到藏兵院，洛刚贤打开西厢房，南宫澈跨过门槛，她全无昨日的神气洋溢，但在看到匕首后目光变得坚定。

　　南宫澈捧起匕首，在兵架边席地跪下。洛刚贤一看，忙叫她等等，跑进次间拿出一张狐裘毯子让她垫在身下。洛刚贤以为南宫澈今天不会来，所以屋里的火炉都是冷的，他先安顿好南宫澈，然后跑去点着厢房里所有的暖炉，并关好门窗，放下厚实的棉布帘子。

　　厢房里终于渐暖，洛刚贤再回到正屋，南宫澈已经全身心的投入进研磨中。她带来的小包裹打开放在手边，里面有一块鹿皮，一只小瓷盅和一块葱绿的玉石。南宫澈拿着漆黑的铁匕首，手指从瓷盅里蘸满红褐色膏，涂抹在匕首两面，然后用鹿皮擦拭，来回三次后刀身的黑迹除去大半，露出银色的地铁。

　　南宫澈觉得还不满意，手指又蘸满红褐色膏，直接用手指在刀身上一点点打圈擦拭。如此来回一次，刀身又亮了一层。南宫澈捧着匕首细致地看，眉目仍旧不舒展，又拿去鹿皮蘸膏把刀身打磨一层，终于才稍微满意地点点头。

　　“你有干净的鹿皮吗？我走的匆忙忘记带来了。”南宫澈终于对洛刚贤说话了。

　　洛刚贤像突然被君主点名受赏一样，激动地应了声：“有！”然后跑进次间，拿出好多张没用过的鹿皮。

　　南宫澈把鹿皮放在腿上，想找一张皮质厚实，绒毛细密，颜色同一的，但洛刚贤拿来的都是上品，于是她捡了一张有眼缘的，包住匕首用力擦拭。

　　接下来的一刻钟南宫澈都重复着这个动作，她神情专注，眼皮都鲜少眨动。洛刚贤盘腿坐在旁边，安静地注视着她，目光温柔如水。

　　一刻钟后南宫澈擦拭完毕，便开始擦拭刀茎。等刀茎和刀身一样银亮后，她把匕首横放在地上，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绵帕，裹住那块绿玉，又在刀身上摩擦起来。

　　“这是什么玉？”洛刚贤终于找到时机跟她说话了。

　　南宫澈不抬头，打开手帕又让洛刚贤看了一眼，说：“这不是玉，是玉髓。”

　　洛刚贤仔细看着这块玉髓，葱绿色，鲜艳中有种嫩嫩的感觉，但绿色不实，分布均匀，没有层次，就像飘浮在石头中。看上去很廉价，确实不是玉。

　　“用玉髓擦刃是为了什么？”洛刚贤问。

　　“为了让铁不易生锈。”南宫澈说，随后微微一笑，“可不是任何一块玉髓都有这本事，只有这种葱绿玉髓才能。但触铁的一面一定要磨平磨润，并且要用棉布包着，不然会把铁刮出痕迹的。这是师父教我的秘术。”

　　这是今天南宫澈来到洛宅后第一次笑，而且不是因为他。洛刚贤伤感地想，真想重头再来一回，打死也不在堂屋里摆出那些表情。

　　“你要喝茶吗？”洛刚贤温柔地问。他急于弥补自己的过错，期待南宫澈一次就好，对他笑一笑。

　　“不用了，我马上就弄完。”

　　弄完之后呢？要回去了吗？明天还来吗？以后还来吗？洛刚贤想抱住她问个清楚，教他认错都行，这种揪心的气氛，他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南宫澈把匕首盘擦好了，麻利地收拾好包裹，站起来把澄亮的匕首放回兵架上，然后转身看着洛刚贤，把那块葱绿玉髓递了过去。

　　“这块玉髓送你，”南宫澈歉意地说，“就当是昨天的赔礼吧。”

　　一口怒气登时堵在洛刚贤胸中，他盯着南宫澈沉吟片刻，恼怒地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看不起我吗。”

　　“昨天是我主动的，所以错都在我。”南宫澈真心诚意地说。

　　洛刚贤更恼了，不禁提高声音说道：“昨天根本不是错。”

　　南宫澈呆呆看着正在生气的洛刚贤，不解地问：“那你为何生气？”

　　我生气是因为你不珍视自己，随随便便就给了一个只见过两次面的男人！不管出于什么苦衷、什么原因，都不应该做出这种轻浮的事！还好你遇选的是我，若选的是那群乌合之众，你连骨头渣都别想剩下！

　　洛刚贤心里想了一大通，最后只爆出一句话：“是你让我生气！”

　　南宫澈脖子一缩，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我就说我错了嘛。”

　　洛刚贤知道这姑娘根本不懂错在哪儿，但现在又不是讨论这件事的时机。他别过脸，冷静一下，然后问：“我知道你有事求我，现在直说了吧。”

　　南宫澈低下头，犹豫了一会儿，软软问道：“你真的会帮我吗？”

　　“你先说，能帮的我尽量帮。”

　　南宫澈对这种程度的保证不太满意，但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我想求你帮我救一个人。”

　　洛刚贤目光一凝，沉声问：“救谁？”

　　“救廉洵廉大将军。”

　　果然是那个男人！那男人到底哪点好！这南宫家的姐妹真是魔怔了！

　　洛刚贤阴冷地看着南宫澈，果断吐出两个字：“不救。”

　　南宫澈的眼神瞬间破碎，哀伤地看着决绝的洛刚贤，再问一次：“真的不能帮我吗？”

　　“不帮。”洛刚贤更加决绝，直接侧过身去，看都不愿看她。

　　南宫澈彻底心伤了，她真不该对这个以玩弄女人为乐，毫无羞耻心的男人抱存一丝奢求。南宫澈不会再掉眼泪，她就像一朵瞬间枯萎的鲜花，有气无力地说：“我知道了。”然后从洛刚贤身边走过。

　　但是洛刚贤对南宫澈的反应有些出乎意料，因为以她的脾气绝对会跟他大吵一架，甚至会委屈到打他。

　　“你要去哪里？”洛刚贤叫住南宫澈，感觉她这一走绝对不简单。

　　南宫澈脚步有些疲软，但是没停，“少游说如果你拒绝就带我去见洛胜。她说洛胜门路更广，就算你答应了也是去求洛胜的。”

　　“给我站住！”

　　洛刚贤大喊一声，冲过去把南宫澈拉回来。他的脸气成紫红，抖着声音说：“你们两个要气死我啊！居然去找洛胜？你不怕死吗！”

　　“反正我见识过他的儿子了，他再坏我都能接受。”南宫澈埋怨地看着洛刚贤，使劲想甩开被抓住手。

　　“少拿我跟他比！”洛刚贤不撒手，把南宫澈拽到身前，质问道：“你非要救那个廉洵？”

　　“是。廉大哥必须救，不然死的不只有他！”南宫澈激动地大声说。廉洵死了，南宫拿云肯定会为他殉情。她才不要看到她最喜欢的两个人都死掉！

　　死的不只是他？还有谁？难道你要陪着他殉情吗！她为了那个男人连身子都可以不要，说不定真能做出那种事。

　　洛刚贤狠狠盯着南宫澈。刹那间，伤感充盈全身——

　　你就那么喜欢他？

　　洛刚贤冷笑，猛将南宫澈拉进怀里。

　　“廉洵可是在死牢里，要本少爷从死牢里救人，做一次怎可能够？”

　　南宫澈没听明白，洛刚贤已经把她抱起来，走向兵架前的狐裘地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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