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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落谷（下）
哗哗的水流齐腰淌过，隔着厚实的潜水服，居然还带着点舒服的烫意，有点像是泡在温泉里。
完全进入管道之后，库洛洛拧亮了头灯，做了个手势，示意我小心脚下。
光束照亮头顶光润的石窟，沿着蜿蜒的水泽向前延伸，直到被黑暗吞没。
水越来越深了，脚下十分腻滑，深一脚浅一脚，不知何时就会完全没入水中。胸口没入水中时，外部的压力让我感觉呼吸都沉重了几分，但摸摸腰间联系着我和库洛洛的锁链，看到他在前方探索的背影，又觉得安心许多。
七区条件有限，这根本不是什么正经的排水系统，我们很快完全脱离了管道的区域，潜入了一条深埋山体的隧道里。眼看前方没路了，黑色的岩壁浸在水中，库洛洛停下脚步，拉了拉我们相连的锁链，比了个向下的手势。
我点头，灯光晃动中，我们一前一后扎入了水中。
头灯的光束在浑浊的水下射出，挡住去路的石壁底下，果然有个黑黝黝的洞口，大小足够一人穿过。库洛洛率先游了进去。
我们在灌满水的隧道里游了十几分钟。两侧石壁最远时有三四米，最窄时仅容人侧身穿过，还要靠库洛洛用附着了念的潜水.刀将突出的岩石削去，清理出道路。我几次在心里庆幸，还好水道够宽，不然我们就只好打道回府啦。
这片沉在水中的空间漆黑而死寂，只有零星的灰白苔藓附着在岩石上，随着浑浊带着锈色的水流摇晃。我能清晰听到自己呼哧呼哧的呼吸声，紧紧跟着库洛洛的背影，从未让那条绳索抻直过。
潜水表的表盘发出莹莹绿光。我通过上面的显示看出我们前进的方向虽然歪歪扭扭，但大体是在靠近海的那侧，而且海拔不断上升——这条水道居然是倾斜向上的！
库洛洛的速度慢了下来，我也听到了前方隆隆的声响——是机械运转的噪声，震动得水波不断颤抖，经过狭窄岩体的反弹，越靠近越轰鸣，连水流都不安地激荡起来，像被丢进了滚筒洗衣机，好在只是刚开始旋转的模式，但也令人恶心头晕，几乎难以自持。
库洛洛彻底停了下来，不仅如此，他还用潜水.刀刺入旁边的石壁，以抵挡向前吸去的惯性，像壁虎一样紧紧吸在了墙上——我被水流卷着向前，撞到他身上，连忙紧紧板住他肩膀，借此固定自己。
前方，白色的漩涡阻绝去路，透过翻卷的泡沫，能看到半径三米左右的深黑色金属桨轮正不断带起水流，运往更高的通道中去。
库洛洛比了个我们事先约好的手势，我回以明白。这样的情况当然在我们的预想中——库洛洛开始向前移动，以附着在岩壁上艰难攀爬的方式，谨慎地向那片白色漩涡靠近，我则手脚并用地扒在他身上，远远看去，我们大概像一只行为古怪的寄居蟹吧。
直到我们彻底进入白色漩涡，翻滚的水流撞击在头盔上，震耳欲聋的轰鸣令人眼前发黑，库洛洛才停了下来。暴虐的泡沫完全遮蔽了视野，但我知道就在我们身前咫尺之外，锋利的金属桨轮正在旋转，只要一个不小心被卷入其中，我们就会被以横着或竖着的方式整个切开，将周围水体染得一片血红。
到我的场合了——我估摸着尺寸，拼命盯着眼前令人眩晕的旋涡，计算桨轮旋转的轨迹，然后用出言灵。一块狭长的厚钢板凭空出现在水中，径直插进了前方的涡轮里，可怕的噪声中，恰好挡住了一片桨轮的旋转——卡住了！
泡沫尚未散去，水流激荡中，库洛洛已抓准时机，如离弦之箭般一蹬石壁，带着我游了出去，在不停颤动的厚钢板上一踩，身形猛地拔高，从上方两片桨轮的缝隙间钻了过去，翻到了后面的另一条水道中！
短暂的出水又入水，我们跌入另一条水道，坐在没过脖子的水里喘气。我迅速打量了周围的环境，指着我们身前的水面再次用出言灵——厚钢板出现在水中的同时，滔天的水花溅起，兜头浇了我们满身，被强行卡住了片刻的轮机再次开始运转。
我和库洛洛歇了一会儿，开心地彼此抱了抱，站起来再次朝前走去。沿着水流的方向看去，我们正站在一条蜿蜒流淌的大河末端，上方和两侧是湿漉漉的岩壁。库洛洛忽然关掉了头灯。我紧跟他的动作，眼前霎时暗了下来——但不是完全的黑暗！
前方有隐约的光透出来！虽然微弱，大约距离还很远，但在全然黑暗的隧道中却无比醒目。我摇了摇库洛洛的手，难掩兴奋：已经很接近了！他回握了一下，示意更要小心。
我们淌着冰冷的流水向前，在黑暗中穿行了一段后，逐渐被抛在身后的喧哗水声又再次响了起来——这次是从前方传来，轰鸣如数十条瀑布同时坠落。
更多的光从前方的尽头涌了过来，自上而下，那是阳光？！
震耳欲聋的水声中，水流向前奔涌的力度再次变大，席卷着我们扑向前方。我和库洛洛再次把自己固定到岩壁上，稳扎稳打地向前挪动。
阳光从不远处的上方洒落。
我们停留在黑暗中，仰头望着上方的洞窟——黑暗的岩石不规则断开，露出中间狭长如眼睛的空隙，一轮金色的太阳恰好嵌在空隙中央，如同一个趴在山外向洞里俯视的眼睛。
丝丝缕缕的金色阳光沿着蒸腾的水雾向下贯入，像金色的藤萝垂落，水汽萦绕如祥云，在半空中衬托起一轮清晰的彩虹，空灵而华美，如梦似幻。
这是一处中空的山体，最上方是那处眼睛形状的裂缝，向下有近百米高，黝黑的岩体向外延展，形状像一颗被拦腰截断的橄榄球。我们所处的位置相当靠上，从厂区引来的工业废水汇聚成浩浩汤汤的河流，从身侧奔涌而过，坠入前方的瀑布。
数十米高的瀑布飞流直下，在半截被一道道白色的巨幕拦截，溅起如细雨般纷纷扬扬的水花。像这样的瀑布足有十几条，从洞窟的不同方位、不同高度流出，向下坠落进一层层白幕张开的怀抱，奔涌、流淌，几十上百条瀑布汇聚成一个个悬挂在半空的湖泊，再从湖泊的边缘倾泻而下，如此循环往复，直到注入最下方的水潭。
到处都是飞溅的水花，空气中的水雾被阳光照得显形，偌大的洞窟被浓郁的雾气笼罩着，又被自上而下洒落的阳光衬成稀薄的金色，彩虹和飞瀑穿行期间，构成一个充满永不停歇的水泽王国。
如果忽略震耳欲聋的水声，这可真像不折不扣的仙境！
库洛洛摘掉了碍事的头盔，夹在腋下，一直走到瀑布的边缘，撑着石壁向下眺望。我也摘了头盔，凑到他身后朝外看。瀑布就在我们脚下两米开外，但岩壁和水流之间却出现了一条窄窄的岩径，显然是在开凿时特意留出了落脚的地方。我们踩着这条通道就不用担心被冲下瀑布，不过飞溅的水花把一切都变得湿漉光滑，一不小心就可能从几十米的高层坠落。
“下面有人。”库洛洛贴着我的耳朵大声说——不如此我们根本无法在滔天的水声中交流，当然大喊也不必担心被底下的人发现。
我也看到了。那些白幕——或者说白膜更合适，显然是人为布置的，像是放大几百倍的那种捞金鱼的纸网，但韧性比纸强得多，大量的水裹挟着动能坠入其中，却不会破损，反而起到净化过滤的效果——原本还有些浑浊的水流经过一遍遍的白膜过滤，肉眼可见地变得清澈起来。白膜层层相连，周围是复杂的支架，还有许多交错的楼梯、凹槽和管道。抛开那层童话般的滤镜，这里看起来像是某处不明觉厉的工厂。
整座石窟的三面都是被引来的瀑布，瀑布被一层层的白膜引导着流向，逐渐向洞窟中间的水潭汇聚。至于洞窟的最后一面，也就是我们的斜侧面，则被沿着山体的斜坡开凿出一层层阶梯，错落分布着不少建筑。那些建筑大都用石块搭建，主体为圆形，上覆一个硕大无比的屋顶，屋檐探出许多，看上去就像一个个灰绿色的蘑菇。
蘑菇屋子大小不一，高低错落地分布在山坡上，数量有几十座，像是一个规模小小的村落。从我们的角度，能看到许多蘑菇屋子开着窗，窗里透出灯光，显得很有人气。在蘑菇村的最下方，还有一条几米高的管道探进中央的水潭里，不知是在注水还是抽水，蜿蜒在岩壁间，远看上去像条卧龙。
“果然没错，就是这里，七区藏起来的真正淡水厂。”库洛洛远眺着下方的一切，嘴角绽开得意的笑容。
“海神也在这里吗？”我扯着嗓子问他，很难不联想到洞窟里占据了最大面积、同样呈乳白色的膜状物——我指着那些东西：“难道那就是海神的本体？”
库洛洛压着我的手背往下，于是我的手指向了最下方的水潭：“在那里，仔细看。”
我定睛看去，那处水潭位于洞窟底部，距离我们有近百米远，大约有三四个足球场大小，大部分被层层叠叠的白膜遮挡，剩下的也隐藏在阴影里，只有坠入其中溅起的水花让我看出那是一个水潭。
我原本只把那里当作水流最终汇聚的地方，注意力都被上方夺人眼球的白膜、别致的蘑菇建筑和绚丽的彩虹云雾吸引，库洛洛提醒了我才仔细观察这个最不起眼的地方，顿时发现了端倪：“那些白膜——是从水潭里出来的！”
不错，那些充当着瀑布过滤网的白膜，虽然有上面的一些是单独悬挂的，但下面的那些层层叠叠，细看的话似乎都是连在一起的，而最终的出处就是水潭——庞大的白膜如巨鸟的翅膀或大鱼的鱼鳍那样，从水潭里延伸而出，被展开成薄膜的形状，再一层层地向上悬挂。
换言之——如果它们确实是海神本体的一部分的话，那海神的核心一定就沉在水潭之下！
说起海神，库洛洛和我之前讨论过是否要在潜入后联系祂——虽然海神说我是唯一能和祂交流的人类，但库洛洛看到过朱丽叶的问路得到海神的回应，也就是说，就算我真的是唯一能听懂海神语言的家伙，七区那边也仍有人能与海神交流甚至下达命令，而从海神的几次出手看，拿祂当个立场不明的二五仔肯定没错！海神不值得信任，如非必不得已，我们还是不要暴露，先自己摸索的好。
想到这里，库洛洛指了指下方的蘑菇村，看口型就知道他在说什么：“我们下去看看吧！”
七区的秘密，就近在眼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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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喜迎2023，祝大家新年健康平安，万事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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