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太上皇

　　南北朝北魏延兴六年，六月逢上皇仙逝，改元承明元年。如今正是历史上的孝文帝拓跋宏当政，不过实权自然不是掌握一个年十岁的小皇帝手中，而是由太皇太后冯氏临朝称制。

　　合上手中的羊皮制天星图，拽在手里，顾陶长舒了一口气。一旁围桌的一个大汉见顾陶反应，撩了下他那有些蓬乱的头发，问道：“公子可是有主意了？”

　　“能推断出大致的位置，应该在这个地方。”那方桌上摊开放置有一张简易地图，顾陶伸手指了指地图上一东北至西南流向河道的左侧靠南的位置。

　　“大致？原来你根本不知道具体的位置，是要我们跟着你一起去送死吗？”另外一个男人沉不住气了。

　　“鲁老三。”刚才那个大汉姜老大瞪了他一眼，“认定这个位置，想必公子定有自己的理由。”

　　“生者命从葬者定。黑河水南出阴山，自土默特平原东北部向西南流淌，直达肥沃的平原中心区域。依山傍水，近水却不可不防水，须在高地，也就是河的西北方向。”注：黑河（古时也曾一度称作金河）。

　　“老三，我们都听姜老大的，反正顾公子不会少给我们一个子的。”正说着话的“屠夫”斜瞟了顾陶一眼，这是试探性的震慑。

　　“你们需要做的只是找到墓室，财宝都是你们的，酬劳一个子也不会少。”

　　“顾公子——你——你到底要取帝陵里的什么东西？”姜老大闷声问道，这问出了其他几人的疑惑。

　　“道上有道上的规矩，有所盗有所不盗，不盗三年以下的新坟，那可是不足三个月的新坟，这次我们弟兄几人可以破了道上的规矩。”“屠夫”补充道。

　　“要盗掘皇陵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我们可是冒着株连九族的风险。”鲁老三说道。

　　“你们几个都是孤家寡人，哪里来的九族？”顾陶淡淡的扔出这样一句话。沉默好一会，“我没有那么多时间等上三年，不能再等了。这两天我会去皇家禁地先探探路，你们等我行动消息。”

　　这屋内除却顾陶，还有四个不修边幅的男人，衣着朴实甚至有些破旧，不过看那手上的茧、黝黑的皮肤以及那臂膀，应是有不少力气。眼睛透着死沉的光，身上仿佛能嗅到潮湿的泥土味，不是现世的味道，那应该是死亡的气息。顾陶眼圈也略有发黑，却和他们的不一样，眼神中还有一股笃定。虽然他在一屋子人中显得过于瘦削了些，不过这贵公子的穿着打扮，众人也是要给些面子的。倒不是因为嫌贫爱富的缘故，而是因为顾陶答应了他们会给他们一笔丰厚的财物。还不止如此，只要他们跟随他一起找到那座帝陵，找到他想要的东西，里面的财宝他一律不取。也不怕他反悔，毕竟大汉一行四人，人多势众，也吃不了亏。不过他到底要什么帝陵里的什么东西，却不得而知。

　　四人退回各自房间，留下顾陶陷入深深思虑。从背上取下麻布包裹的短剑，这是顾陶四哥为他特制的兵器。一把很特别的青铜融合钢制的短剑，很适合他的个子。它原本没有名字，后来有了一个很合心意的名字——灵虹。是那个人命名，他很满意。仿佛一出世就是灵虹。

　　烛光闪烁，一个黑影投射在墙上。

　　“谁？”顾陶警惕起来，握紧了灵虹剑往门口侧边轻移动。

　　“是我。”门口黑影说话了。

　　顾陶收起了剑，打开了门，将来人一把拉进屋内，谨慎的张望四周动静之后才放心的关上门。

　　“你怎么来了？你是如何找到我的？”

　　“我暗自打听得知你来了云中城，我和哥哥们都不放心你，姐姐。”烛光让这个肤白儒雅的男子有更血色的光彩。

　　“绲弟，不用担心我，名师出高徒，别忘了我的师父可是云梦山的两大剑术高手。”

　　“姐，你憔悴了许多。”顾绲直直的注视着顾陶，不过半年光景，姐姐脸上再无旧日风采。顾陶受不了这温柔的目光，避开了。

　　“这里不比江南吴郡，水乡养人，我没事。”

　　“姐，我身有官职在身，不可久离建康。你跟我回去吧，让人护送你回吴郡。”

　　“我办完事就会回去，代我向兄长们问好。”

　　“为弟不知你到这云中城究竟所为何事？难道你不担心四哥吗？”

　　“四哥发生了什么事？”听顾绲这样说起，顾陶心里一紧，近来除了研究盗掘帝陵一事，已然没能有其他的人和事令她如此紧张。

　　“你跟为弟回去便知。”顾绲对四哥之事保持缄默，见顾陶未有转意，便又说道：“莫不是要三哥亲自来请你回去不可？”

　　“绲弟，有件事我一定要处理了才可安心，我不知道我还有多少时间了，山高路远，怕以后没机会了。”

　　“我们回吴郡，去云梦山找到四哥的师父，定有续命之法。”顾绲摇晃着顾陶的手臂，迫切而恳求。顾陶只是摇摇头，她已经下定决心，有一个坚定的目标提醒着她依然活着。

　　“到底是什么事？让为弟帮你。”顾陶为顾绲倒一杯白水，递给他。这些时日为了找寻她，绲弟定也是艰辛。顾绲不喝，将杯子放下。看到桌上的地图，心生疑窦。姐姐为何有云中皇家禁地绘图和一张天星图，姐姐这是到底要做什么？

　　顾陶注意到顾绲留意到了这地图，也不想瞒他，便将盗掘新逝帝陵的打算说与他听。

　　“什么？姐姐你要盗掘皇陵？”顾绲不敢相信姐姐顾陶竟然如此轻易地讲述这些离经叛道之语。

　　顾陶点点头。

　　“为弟不懂，不懂姐姐为何如此？可是记恨着上皇命程骏去平壤城代他迎娶高丽王公主为妃的事，可是人都已经死了。”顾绲绞尽脑汁也找不出更合适的理由，去为姐姐盗掘皇陵的事辩解。

　　“你一介书生，无甚武艺傍身，又是刘宋总明观的大学士，这可是北魏地界，这不是你该多停留的地方。你还是早日离开些吧！”顾陶并不理会顾绲此时的惊愕。

　　顾绲一时间很难接受这样的做法，也深知顾氏唯一的女公子的固执。自己也需要时间好好消化一下这个“惊雷”。

　　“姐姐，可要三思，切莫冲动。时辰不早了，姐姐早些歇息，为弟明日再来拜访姐姐。”

　　送走了顾绲，顾陶躺在床铺上辗转反侧，像这样睡不安的日子已经有好几个月了。

　　翌日清晨，顾绲再来到顾陶的房门前，带着势必要说服顾陶的决心。久无人应，询问店家小二得知，那客官一行人早早离开了。顾陶行事隐秘，想要再找到她的踪迹，怕是不易。顾绲悻悻然。

　　顾陶只身一人再次来到这森严的皇家禁地，远远看去，有山有水，郁郁苍苍，巍峨而冷峻。夜里来探，借着这仲秋时分的月光，龙盘虎踞，星拱云联，果真是“千年龙虎绕，每夜鬼神朝”的皇陵上吉之地啊。月虽明，略带光晕，散着寒冷。不管什么风水宝地，毕竟住的都是逝去之人，也不知多少能工巧匠卑微奴婢葬身于此，阴气森森。时不时几声鸦雀哀鸣，顾陶佯装胆大，实则握灵虹剑的手已浸不少汗。

　　这乃当朝皇陵，不是那些亡国皇陵可比，有守陵军日夜看护。防御非同一般，自己又无四哥和云哥哥那等轻盈的身手，想要靠近甚至挖掘是有一定难度的。起风了，风中有草木的湿润之气，还混合着草木灰与纸钱燃烧的气味。是啊，上皇新逝，恐怕陵墓也未得修建完好，毕竟还那么年轻，谁会想到要赶工完成着修建寿宫之事。虽是匆匆下葬，这身份不一般，守灵的婢女们自是不敢怠慢，必定日夜哭泣，焚烧纸钱，以慰上皇之灵。

　　百密定有一疏，待她细细研究从何入手。可能那里躺的是她所熟悉之人，在这夜里也就不那么恐惧了吧。不过她感觉到附近总有双眼睛在注视着她，以她的武功修为，她只是隐约察觉似有异动，却判断不了是否确有他人、他物。鸦雀哀鸣几声而后跃起，月光照在顾陶惨白的脸上，她撤回了。明日再来。

　　不远处一棵树旁，赫然立着一个人影。自然是人影，不然还能是什么呢？唯物主义者自是不信鬼神。那黑影静默，悄然注视着顾陶的离开……

　　姜老大、鲁老三、“屠夫”等四人商议着，虽然好奇那帝陵里有何宝贝，让顾公子不惜重金拉他们入伙。这皇陵有守陵军看守，此事难成。虽是粗人，也不想失信，可也不是傻子，自是谁也不愿做那有命夺财无福享受的勾当。几人索性悄悄取走了顾陶的包袱，便作鸟兽散去。任由顾陶回客栈发现情形不对，捶胸顿足。

　　看来只能自己只身一人来达成心愿了——一定要挖开那座帝陵不可！

　　再一次来到皇家禁地，防御确实严密。可能要混进守陵军不可了，难不成要杀掉一人伪装成守陵军士？不是没有杀过人，可是真要这样牵连无辜也着实令顾陶心生畏惧。

　　“唉，难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盗皇陵真的就这么难么？”顾陶不自觉念出了口。

　　“盗皇陵？”

　　“谁？谁，出来，我已经看到你了。”顾陶只能判断声音来源，可是夜里树影隐约，她并不能知道这人究竟在何处。只觉四周无人，却皆是黑影。再细细辨识之后，确定是幻听了。

　　既然无人协助，不如今夜便动手，先潜进去了再说。等待交接班之隙，挟持一兵士，进去了再随机应变。顾陶壮壮胆子，一步步朝西南角相对容易下手的地方靠近。一步一步，太安静了，安静到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月光令喘息化作白茫茫气息，仿佛温度骤然降低了十度。

　　突然夜气中伸出一只枯瘦的手指细长如竹的手，搭在顾陶的左肩上。顾陶内心的恐惧一涌而上，就那样定住不敢睁眼也不敢回头。依然寂静，鸦雀不鸣则好，一鸣更静。顾陶心一横，也不管什么牛鬼蛇神，只管拔出灵虹剑反身砍去。

　　陶器，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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