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喜欢这个调调

　　“怎么回事？”

　　顾棠推开门，就见景心一手扶着柱子，气喘吁吁的站在走廊上。灰色的僧袍后背不知不觉被汗水浸透，薄薄的细汗顺着额头淌下来，他胡乱拿袖子揩了揩，气若游丝地朝顾棠说道，

　　“今天剧组在偏殿拍摄的时候，混进去了几个粉丝，慌乱中不小心撞翻打光灯的架子，几个香客和工作人员被砸到，送进了医院。剧组那边有人非说是我们寺没有清场，才导致有人混进来，现在那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那你师兄呢？”顾棠问道。

　　景心闻言，摇了摇头，“我来之前去找过他，但师兄不在寺里；住持要去白云寺，午饭过后就离开了。现在庙里唯一能出面的人就剩你了，顾施主！”

　　他脸色苍白，两只手用力的握住顾棠的袖子，恳切地说，“顾施主，拜托你。”

　　顾棠深吸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我来处理。”

　　她回房拿上手机，就走向前面的偏殿。

　　天色稍暗，现场已经点起了灯。三三两两的人聚在一起，或抽烟，或各自把玩着手机。

　　几名演员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坐在摇椅上，腿上搭着剧本，在烤小太阳。

　　被推倒的三米高架子已经被重新拉起来，倒没有用，被人随意拖到一旁。地面的血迹干涸，化为一片暗红。

　　角落里堆满了吃剩下的盒饭，随意的丢在黑色塑料袋上，汤汁溅得到处都是。

　　原本明黄色的帐幔也变得黯淡无光，拖到地上的部分踩满了鞋印。

　　到处都是人。

　　偏殿最里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顾棠冷笑一声，带着几个小沙弥走过去。

　　并没有在拍戏。导演和制片，还有几个她认得出的演员站在那里随意闲聊，似乎刚刚发生的事情只是一场错觉。

　　顾棠走过去，导演像是没看到她，倚在茶桌边，依旧偏头和制片讨论些什么。

　　傅琛从旁边的椅子上走过来，显然对在这里看到她显得很吃惊。

　　“阿棠，你怎么会在这儿？”

　　顾棠神色缓和了些，望向傅琛，“我代表佛寺来处理刚刚的事。”

　　不轻不重的声音宛若在片场投下了枚炸弹，刹那间，周围安静的连一根针掉下都听得见。

　　傅琛抓住她的手腕，眼神里流露出一抹不赞同。

　　孙导的名气在娱乐圈不算小，如果和他起了冲突，吃亏的肯定是顾棠。他虽然不知道顾棠和这家寺庙是什么关系，但这件事，她不适合出面。

　　顾棠冲他抬了抬嘴角，头一歪，看向导演。

　　他手里抓着剧本，脸色很不善，望着她的目光透出不满。

　　“你们怎么搞的？出了这么大的事动作这么慢！还有为什么粉丝会被放进来，现在出事问题全在于你们。”

　　他的话音刚落，周依伶披着羽绒服从旁边走出来，站到傅琛身旁，下巴一抬质疑道，“就是，你们到底有没有清场，我们剧组这么多一线演员，他们的人身安全你都当耳旁风吗？”

　　她瞪了顾棠一眼，又感叹了一句，“果然，不是圈内人就是麻烦，这点小事都考虑不到。”

　　这完全是往清山寺身上泼脏水了。

　　不说别的，剧组这么多人，自己的地盘上混进了粉丝。要么态度松懈；要么根本有“内应”……有人提前通知带过来。现在出了事，却全把责任推到清山寺没有及时清场，致使拍摄器材被推倒，群演和无辜的香客受伤上，哪有那么容易。

　　这个锅，顾棠打死也不会背。

　　人群渐渐聚拢到一起，围成半圆形。

　　导演见顾棠这么久都没半点表示，觉得这负责人极为不上道，顿时脸色更为阴沉。

　　他叹了口气，装作语重心长的说道，“剧组拍摄的场地要提前几个小时清场，打扫，还有派相关的人协商，沟通。小姑娘你没有相关经验，这次的错误我们剧组也不追究了，但是受伤的群演和香客那里，你们必须承认错误，毕竟是你们的工作出现了纰漏。”

　　接着，他似乎没说尽兴，又添了一句，

　　“年轻人，勇于认错才是好样的，你说是不是？”

　　顾棠嘴角的弧度随着孙导的话一落再落。

　　傅琛看着她，欲言又止。

　　以孙导在娱乐圈的地位，得罪他绝没有好果子吃，如此浅显的道理顾棠不会不明白。

　　砸伤人的事情从利益角度，为了剧组考虑，导演肯定是铁了心要推脱责任。这时候出手相助，免不了被人扣上个不通世故的帽子。

　　想起经纪人于姐来之前的千叮咛万嘱咐，傅琛不免沉默地松开她的手腕。

　　算是表了态度。

　　顾棠看他一眼，多少能猜到他的想法。

　　傅琛出道已有四年，早已不是当初什么都不管不顾的毛头小子。娱乐圈是个大染缸，利欲熏心，有些东西不知不觉早就改变。

　　破釜沉舟，不是谁都有勇气的。

　　顾棠也不需要他和稀泥。

　　毕竟，问题出在谁身上，一清二楚。

　　她来片场之前，景心害怕对方仗着人多势众欺负人，特意叫了手下十二个弟子陪同她一起。

　　佛寺的和尚除去念经，基本的武术训练必不可少。

　　这十二个小和尚，个个光头，排成一排，气势逼人，锐不可当。

　　让围成一圈的人群忍不住退让几步。

　　顾棠绕过傅琛，走到孙导面前。

　　他耷拉着三角眼上下打量她。

　　顾棠朝他莞尔一笑，

　　“孙导，看来你们没认真读过合同吧？第一，里面清清楚楚的注明了，清山寺仅免费提供必要的拍摄场所，不负责驱赶香客，清除一干闲杂人等。如发生任何意外，剧组责任自负。

　　而你们口口声声说，打光板的架子倒塌是因为我清山寺未清场，纯属一派胡言。

　　第二，合同十八条写明，剧组不得破坏佛寺内任何物品，不得在佛寺内乱丢垃圾，不得对佛祖不敬，不得硬性驱赶香客。如若违背，清山寺可随时撤回场地的使用权。

　　溅到墙上的汤汁，帐幔下踩的脚印，茶桌腿被抠下的表皮……你们不会看不见吧？你们不会不知道这属于破坏佛寺物品吧？

　　第三，你们内部蝇营狗苟，放那些疯狂的粉丝进来，我不管到底出于什么目的，无论是为了增加曝光率，还是话题度。但，别把脏水随便乱泼。否则，刚刚的一切我都拍了下来，到时候连着合同一起放到网上，我让你这部剧未！播！先！臭！”

　　顾棠的话一点没错，当初孙导一听免费提供场地拍摄，就什么都不管。清山寺提供的合同连看都没看就交给法律部，他便以为这次对方也同之前合作过的那样，有清场的义务。出了问题，随便往他们身上一推就行。

　　他哪里知道，之前拍摄场地都花了场地费，人家才有清场义务……清山寺本来就是免费提供，清场？别开玩笑了。

　　顾棠的话说的孙导勃然大怒，他的视线立刻像淬了毒般盯着顾棠，

　　“小姑娘，粉丝可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你说什么他们都信。”

　　顾棠冷笑一声，“试试看？”

　　“你……”

　　正当孙导被气得说不出来话时，周伶依突然插嘴，嗓音娇柔地开口，“阿棠，怎么说你也算半个影视圈的人，更是我天凰的艺人，不能这么不给孙导面子啊？”

　　孙导蓦地扫了她一眼，皮笑肉不笑的点头，“哦，原来还是半个圈里人。”

　　影视圈和歌手圈总是不可避免的有交集，孙导名气不小，动动嘴皮子给人添堵这点小事还是干的来的。

　　顾棠当然不会小看了小人的手段。

　　不过，她连自己是否还要继续以唱歌为事业都不能确定，还会怕他？

　　大不了开家零食店，卖卖垃圾小食品，祸害祸害小青苗。

　　旁边的副导演和制片也紧跟着点头附和，眼神里满是不悦和对顾棠的不满。

　　“你发了别人也不会信的，剧组这么多优秀演员，粉丝怎么会单凭你的几句话就买账？”

　　“就是，也不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

　　“这就是那个唱了许多歌却依旧不瘟不火的顾棠？我要是她，哪有脸说这种话。”

　　“对啊对啊，真当自己是什么了不起的人了……”

　　粉丝的战斗力有多强，顾棠清楚。她曾经亲眼看见两个女演员因为某个男演员吵起来，其中一个仗着粉丝多，黑白颠倒，诬陷另一个偷她东西。

　　但，她相信微博上除了粉丝，还是会有真正拎得清的人。

　　再说，孙导他们明显怕她把事情爆出去，又怎么会破罐子破摔在众人面前争执呢？

　　这些不痛不痒的谩骂，她怎么会放在心上。

　　小和尚们却气得不行，把顾棠围起来，个个捏紧拳头，肌肉绷紧。

　　他们知道，根本不能动手，不然就有机会让他们倒打一耙。

　　但，吓唬吓唬他们还是可以的。

　　几个小和尚相视一眼，马步一扎，脱了上衣，做出打拳的姿势来。

　　说话的几个群演顿时消了音，气势弱了下去。

　　就在孙导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景时大步流星地走进来，挥挥手让小和尚们后退，然后挡在顾棠面前，板着脸看着孙导，“你刚刚说她不可能？”

　　孙导斜睨了他一眼，“现在想道歉，晚了！”

　　景时勾了勾唇，嘲讽道，“谁说我们要道歉？前些日子开会的时候上面就说最近打算整治一下娱乐圈的歪风邪气，你自己赶着送死我可不管！但敢欺负我的人，你可算头一个。”

　　上面要整治演艺圈的传闻已经传了很久，谁都不知道真假。但被这么一个年纪轻轻的和尚说出来，孙导他们打死都不信的。

　　狼来了的故事听得太多，早就不足为患。

　　是以，面对景时，孙导呵呵一笑，半讽刺半奚落的口吻朝周围的副导演和群演说道，“真有意思，现在的年轻人，小小年纪口气就这么狂。我倒要看看，你们能怎样整治整治我！”

　　顾棠从景时背后探出头来，不禁用关爱傻子的目光望着孙导，她是亲眼看见那张什么佛教协会会员证，以及老住持手机那一排手机号。佛寺之间都是互通的，国家扶持宗教信仰自由，不是说着玩玩的。起码，寺庙身上不可能染上污点。

　　景时没再说话，只拍了拍孙导的肩，朝他看了一眼，转身拉着顾棠往外走。

　　“你……”

　　孙导满头雾水。

　　“今天的事就这么算了？”

　　回到禅房，顾棠后知后觉的问景时。

　　讲真，她自己也摸不清头脑。

　　听她这么问，景时解扣子的手一顿，转而敲了下她的脑门，“傻孩子，我像是虚造声势的人吗？”

　　顾棠“……”

　　她一点都不想听他解释了。

　　“总之，明天你就知道了。”景时按住顾棠的双肩，把她推到另一边。然后接着脱衣服，“允许你微博前排围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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