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菜的老头被抓走了

　　人终有一死。但在年老的时候，要额外小心那突如其来的的激情。因为那时候燃烧的是生命，往往激情燃尽，人也隐没在黑暗中。

　　我家小区街边一侧有一长排摊位，六七十家，都摆在路边的人行道和草坪上。那条人行道就变得很窄，很拥挤。后来，这里被街道办集中改建成了一长片简易棚子，再分租给小商贩们。

　　不过，卖菜老头在这里的历史挺早，早在街道办改造之前。他在靠近超市的黄金地段上占了一个固定的位置，卖些韭菜啊，芹菜啊之类的当季菜。老头无儿无女，孤寡一个人，就靠卖菜为生。和那些从自家挑菜过来买的郊区老太太们不一样，他是贩菜过来卖的。因为菜卖相好，态度热情，买菜总送上两根葱什么的。生意不错，老头也很自得。经过的人总能听见他的大嗓门。

　　我们这附近，什么生意都不景气，唯独棋牌室生意最好。每天门庭若市。许多开不下去的饭馆、菜店干脆撤了原来的买卖，买上几个麻将桌就重新开张了。这种卖羊头挂狗肉的事情，公安不怎么管，但偶尔能见到一群穿制服的从警车里冲出来，冲进一家关着门的棋牌室里。一会，就有好几些人被带出来，塞进车里带走。

　　一天，我经过超市的时候，发现一旁的空地上也摆起了一张牌桌。第二天，我再经过那里的时候，那里已经围了一圈人——我爸也背着手站在外圈，伸着脖子往里面看，很专注。我凑过去一看，只见圈子内坐着四个人，脸全都红红的，桌上散乱的摆着不少钱，红彤彤的一百块就散乱放在在桌上。

　　牌桌旁围着看的人越来越多，桌上的生意也越来越好。就连卖菜的老头居然也坐上了牌桌。也不知他是技术好还是手气不错，据我妈说，还赢了不少钱。虽然每天还挑菜来卖，但是菜摊已放在一边了。人就在距离他菜摊十几步远的牌桌上坐着，一双青筋毕露的手紧紧的捏着牌。偶尔回到自己菜摊前，打开鼓鼓囊囊的腰包，数数其中的百元大钞。这种陶陶然的举动，让恰好经过的我妈很看不上。

　　过了两天。晚上，我妈突然告诉我，买菜的老头被抓走了！我很吃惊，忙问是怎么回事。我妈微微一笑，说道，“超市门口摆的牌桌被警察抓赌了，赌钱的都被抓走了。老头，当时也坐在桌子上。”

　　我忙问：“警察连这么老的老头也抓？”

　　我妈很吃惊，“老头为什么不抓？赌钱就抓！”继而，她得意的说，“我说他们干的那么大，还跑到超市那地方现世，被抓起来是迟早的事情。警察来的时候，牌桌上的钱一沓一沓的。”

　　过了一会，我又问道：“那他的菜摊也被收走了？”

　　“他的菜摊没人要。不过荷包里卖菜的钱都被没收了。卖了多少菜才换了那么一沓一块五块，全被收走了，作孽哦。”

　　过了两天，我又经过那个菜摊。老头虽然不在了，他的菜筐却还好好的放在那里，鼓鼓的菜筐上蒙着一层花尼龙袋。裹的很结实，只是尼龙袋下露出来的菜叶，已经微微有些焉了。周围人来人往的人很多，不知道这么好的位置为什么没有被别的菜贩占去。

　　“想必警察也不会把一个老头关太久吧？他再不回来菜可就坏掉、卖不掉了。”我想。

　　果然，没过几天，老头就回来了。又继续买菜了。原来的那框菜肯定是坏掉了。我不知道他口袋里一分钱没有，是如何去批发市场批菜的。那里的人肯定不让赊账。他是否有可以借钱的亲戚朋友？亦或者批发市场有熟人，可以商议赊账一次？但是，老头依然在卖着菜，只是恹恹的，像是抽掉了一半灯芯的煤油灯，还亮，但也就照亮灯下那一点。也再也没看见他掏出腰包数钱了。

　　没多久，摊位改造，上面搭起了棚子，被街道办租给一个个商户们。从那以后，我们再也没有见过这个老头。坐在棚子里招揽生意的人群里，再也没有这样的老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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