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之主

　　孟欣和余杭是通过相亲认识的。
　　还记得，那一天，是一个爽朗的春日，百花齐放，姹紫嫣红，当然也诸事皆宜。余杭穿了自认为最体面的一身衣服，头发也悄悄地用家里的菜油抹的油光发亮，鞋子是一双新的解放鞋。嗯，余杭对着从他室友秦屿那顺来的小镜子，和小妹寄给他的雪花膏，照了照头脸，照了照领子，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同手同脚的走出宿舍，心里想着，一会气氛应该也会像他这一身打扮一样，亲切自然，又透着尊重。
　　见面的地方是他一个师傅家，听说女方和他是同行，很好，共同话题不要太多。与吴站长--畜牧站站长--他师傅的丈夫，寒暄几句后，各自坐在沙发上，他端起茶杯，虽然有些忐忑，但还是自信满满。
　　吴名看着这个大小伙子，内心有些自得，妻子一直帮内侄女物色，却一直没有合适的，眼看着大侄女岁数也不小了，他就想起这个参加工作没两年的山东大小伙，高高大大的，在这个年代，卖相还是很不错的。
　　与此同时，已经在卧室等待多时的孟欣，视线也有意无意的往客厅扫去，个子很高的那个小伙子已经在那里正襟危坐了。孟欣深吸一口气，郑重地抬眼向那边望去：嗯，第一眼看着不如苏南人精致。不过，个子真高啊……她调整一下视线，朝对方脸上看去，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原来不是她一个人紧张哈。她又抬头看了对方，嗯，那个家伙正朝着远离姨夫的方向悄悄地挪动。她收回视线，发现她的专职红娘--她的小姨陈琦正似笑非笑的注视着她。她瞪了一眼对面的小姨，有些急切的望向挂钟，还有五分钟，要过去么？
　　阿姨笑而不语，孟欣站了起来，说：“我去喝口水。”
　　水杯放在小姨卧室的书桌前，上面有小姨结婚时陪送的镜子。孟欣仔细地检查了妆容，又有些失落，要是她的脸能再小巧一些就好了，她抿嘴一笑，镜子里的她眉眼弯弯，一时，又信心满满，于是挺直脊背，娇娇俏俏的朝客厅走去。
　　她刚刚站定，准备开口时，余杭似乎觉察到了，一抬眼就是一个大大地笑容。
　　有些傻气的，但孟欣不禁也笑了，不等打招呼，自行在余杭右面坐下。
　　吴名也觉得好笑，似乎这两人已经不需要他在这了。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的。他一手掩嘴，干咳了两下，见两人转脸看他，“小余呀，这是孟欣，你师父姐姐的女儿，现在在苏南电厂上班。”他停顿下，又开口道：“小伙子叫余杭，你小姨的徒弟，要不要自我介绍一下？”吴名意带询问。孟欣坐了半分钟，余杭开口笑了一下，有些傻气，他掐了一下腿，把装满小姑娘笑颜的脑子清空，他听见自己说，“我叫余杭，我爸是山东人，我妈是杭州人，刚好我出生在杭州，我爷爷就给我取名叫了余杭。”天呐，他都说了什么！他忍不住又给自己掐了一把。
　　坐的近的两人都没看见，刚好被站在厨房的陈琦瞧得一清二楚，真是个傻小子。她手下功夫也没闲着，豆角码的整整齐齐。
　　他有些高，孟欣扛着她的大头坐的笔直，还要仰望他，脖子有些不堪重负。大脑自动分析着他的籍贯名字，可这小姨之前就告诉她了。她没说话，只是静静的。
　　听到这，吴名想走的心又熄了下来。这丫头明显看上了小伙子，都不管他这个老头子还在，就只顾着看小伙子了。小伙子虽然是外地人，但家里似乎也不远。他端起杯子吹了吹，心想他老婆这事办的不老，也不把人家家庭情况打听清楚，就直接让两人见面了。不过，也要怪大姨姐火急火燎的。
　　吴名笑了笑，杯子与茶几接触的声音吸引了两人。他只得继续开口，“余杭，名字起得大气，家里的长辈身体都硬朗吧，兄弟姐妹还在上学呀还是工作了。”
　　“我家老人身体都挺好的，我父母也还在上班。我大姐嫁人了，家里还有两个上学的妹妹。”余杭一板一眼的回答道。
　　吴名顿了一下子，独子，那两人好了不就得去山东么，虽然他们夫妻在苏北，可大姨姐两口子都在苏南，孟欣的兄弟也才上小学。一时间他没说话，两个小家伙却偷偷的递眼神了，空气里开始冒粉红的泡泡。真当他不存在呀！可现实问题又不得不考虑，他也懒得开口了。
　　余杭在心里给自己打过三轮气，可说完那话后，他眼睛舍不得从孟欣的身上挪开。
　　“要不要吃一点芒果，这是老吴的战友从海南带来的，捂得很熟了，味道很不错！”陈琦端上一盘色泽晶莹的黄色果子，切得南瓜子一般大小，却又相互勾连着，果香四溢，十分好闻，三人都被吸引了。
　　吴名也朝余杭让了让，这时两人视线才分开，孟欣低下头，看着芒果，视线却跳动着，仿佛摆在眼前的是余杭的脸，嗯，没有痘痘，眼睛也不大，他的眼镜透着一股学究的味道，可他真高呀，孟欣小幅度的晃了晃僵硬的脖子，上翘的嘴角都透露了几分恋爱的甜蜜。
　　老吴夫妻对视一眼，没有在惊动这一对看上去十分登对的璧人，吃了几口，各自找理由很快离开。余杭的眼睛才不老实呢，因为孟欣低着头，所以他只看得到对方的脖颈。她真白呀，可她的眼睛又是那么的黑。她喜欢我么，余杭开始胡思乱想。余杭急切的想捕捉孟欣的视线，却只看得到女孩子那分成两股的大辫子，嗯，油光水滑。她害羞我可不能害羞，看见师傅夫妻不在视野内，他的眼神多了点肆无忌惮。阳光从窗户里投射过来，连女孩子脸上的绒毛都照的一清二楚。香甜的芒果也不能分散他的注意力，可他却不能让女孩不要吃了，抬头看他。
　　他耐下性子，随意看了下挂钟，回忆起了室友跟他说的讨女孩欢心十大步骤。
　　好吧，你们岁月静好了，老吴和陈琦却开始干着急。要是这两小互相没意思也就算了，知道的人除了孟欣爸妈，余下的也都在这了。要是结婚了才是麻烦的开始。房子不大，他两也没说话，只是用夫妻能懂得眼神交流着。最关键的是，怎么和他那个厉害的大姨子交代。
　　孟欣用竹签子略吃了几块，就拿出手绢印了印唇，收好手绢后，慢慢的抬起头来，他居然不在看我，一时又有些失落。
　　幸好神思乱飞的余杭听觉还是灵敏的，这源于他工作的特殊性。他定定神，终于看到了女孩的脸：齐刘海比眉稍高，弯弯的两道柳叶眉，不浓不淡，刚刚好。眼睛圆圆的，清澈的装着一汪水，他的心扑通扑通的，因为他发现女孩也在看他。一时有些做贼心虚，强装镇定，开口道：“我一个当兵的堂哥下个月要从广东回来，我问问师傅，这种芒果是什么品种的，到时候给师傅送些过来。”
　　“可以啊，芒果的品种挺多的，大部分味道都不错。”孟欣心想，送给小姨，和她说做什么，可内心又有些羞涩，觉得他是不好意思直接说带给自己吃，眼睛却还是注视着余杭。
　　余杭这会激动地都想唱歌，他同样看着孟欣，看着她清亮的眸子，流转的目光，他在她的眼里看到了自己。他强耐住自己，“那就让他多带几种。”说着已经完全想不到堂哥是否方便，反正答应女孩子的事情可不能轻易做不到。
　　时光在静谧中飞逝，这两人都一句一句的搭着话，虽然了解的不多，但两人的眼神已经预示，这场相亲，暂时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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