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又变回人类了。

　　“这倒是第一次让我看到这么省心的鬼魂，连找都不用找。”陆衍嘟囔着，这才像是反应过来一般，往前走去，陈凛注意到他的手并不像他口中说的那么轻松，两根手指正紧紧攥着土黄色的咒符，显得有些紧张。

　　“你叫什么名字？”他们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陆衍再一次停下了脚步，竟算得上温和地这么问道。

　　“哥哥……”小姑娘小声地说了这么一句，病号服在她身上有点显长，她在陈凛和陆衍的对比下显得很矮，小手倒是和陆衍如出一辙，她也紧紧攥着，不过攥着的东西不是符咒，而是自己的衣袖，她的娃娃头修剪得恰到好处，甚至一点也没有遮住她的眼睛。

　　陈凛看着这么一个小小的孩子，有点没法想象她是多么大胆，把和自己差不多大小——甚至更大的狼崽子塞到被窝里的，还藏了那么久没让人发现的，简直不可思议。

　　陆衍见女孩不给予他回答，明显不太高兴，他啧了一声，就想强行扔出符纸逼迫这鬼魂就范——毕竟问名字的这一步确实可有可无，不过是降低一点镇魂的难度罢了。

　　陈凛有意无意地站到了他前面，微微地伸出手挡住他，却让陆衍看明白他这是保护女孩的手势，陆衍情不自禁地睁大了眼睛：“你……”

　　“你叫什么名字？”

　　陈凛回头看了他一眼，陆衍皱着眉，但竟意外地闭了嘴，他便轻轻地问女孩，他慢慢，慢慢地蹲了下来，和女孩隔着一段距离对视着。

　　“……哥哥。”女孩儿看了他一会儿，小心地往后退了一步，又这么说道，素净的小脸上竟然能看得出委屈的神色，陈凛顿了顿，他很容易就明白这里的哥哥应该指的是那个狼人，女孩既然是他封在这医院的魂魄，自然与他接触最深，她这样问也丝毫不值得奇怪。

　　“你哥哥今天不会来陪你，我们今天代替他来陪你一晚，好吗？”女孩没有动作，至少没有再后退而让陈凛受到了鼓舞一般，他继续说道，“我叫陈凛。”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他用手捏了陆衍的大腿一下，陆衍一抖——原谅他现在蹲着的身高，除了小腿也就能捏到大腿而已，不过好在陆衍明白了他的意思，便老大不情愿地开口说道：“我叫陆衍。”

　　然后又是一片沉静，陈凛依旧蹲着，陆衍倒是提起了警戒心，就怕一不小心这小姑娘跑了，虽说两人的速度都不慢，但鬼魂这种神不知鬼不觉的移动，都很难推测她会去往哪里。

　　小姑娘停了停，慢慢地抬手，指着问道：“那是什么？”

　　陈凛一愣，本以为女孩指的是自己，却感觉并不是这么一回事，他回头，便看到在自己脑袋后面的陆衍的手，他的手里握着的符纸。

　　陈凛：……

　　那能是什么，镇你收你的符纸呗！

　　“你想要一张吗？”出乎陈凛所料，陆衍却似乎是表情如常，甚至举起了手，让女孩看清楚手里的符纸，并如此问道。

　　女孩咬咬嘴唇，似乎在犹豫什么，最后点了点头。

　　陆衍从陈凛的身边走过，陈凛站了起来，倒有点搞不清陆衍的用意，他真的就这么走过去，甚至从那一叠符纸里面抽出一张来，放在旁边的窗沿上——鬼魂不是实体的，她拿不到那个符纸。

　　女孩仿佛也知道她这么做的用意，她不过和窗沿一般高低，现在倒是往上跳了跳，竟就顿在半空中，仔仔细细地端详着她碰不到的那张符纸。

　　如果说之前只是感觉这个女孩的眼睛很有神，现在透着月光，陈凛却依旧能清清楚楚地看见女孩半透明的脸，这真的是一个很好看的小姑娘，小鼻子很挺，嘴唇微薄，就连脖颈都很细腻优雅。

　　他也慢慢走了过去，再一次走到了陆衍身后。

　　“你叫什么名字？”陆衍再一次这么重复道。

　　“……姜啼时。”又不知过了多久，以至于陈凛担心陆衍的耐心快要用尽的时候，女孩小小声地这么说道，“鸟啼知四时的啼时，王维的诗歌，爸爸给我取的名字。”

　　她的后一句话，明显是大人教的，也许在正常人面前，还有人会夸小姑娘聪明伶俐。

　　“很棒的名字。”陆衍再一次温和下来，仿佛之前紧紧攥着符咒几近冲动的人不是他一般，他抬手收起了那个放在窗沿上的符咒，陈凛注意到女孩的眼神跟着那个符咒到了陆衍的手上，然后再抬头看他。

　　“你要带我走了吗？”她重新回到了地面上，微微抬头问道，“我见不到哥哥了，对不对？”

　　这句话一问出来，才让陈凛意识到女孩并不是单纯的胆小，她只是不确定他们两人的身份，看到那个符纸才能肯定即将发生的事情。

　　“他总有一天会来见你的。”陆衍告诉她，上前摸了摸她的头，这个动作其实应该是在抚摸虚空，但是看上去确实像这么一回事儿。

　　“可是我不想让他来见我。”女孩乖巧地任由他这么摸，发丝却丝毫不乱，语调平平，“他一直别来见我就好了，他能一直活下去多好呀。”

　　“我不知道他会不会知道你是这么想的。”陆衍温声说了最后一句，转而举起了符咒，如陈凛预料的，能让他和一个小女孩聊天的耐心确实已经用完了。

　　陈凛暗暗叹了口气，他明白，陆衍明白，甚至这个小姑娘都明白，她得重回‘死亡’的事情在所难免，他又何必去阻拦呢。

　　他往后退了一步，正好这时候无意地侧头往窗外看了一眼。

　　今晚是满月。

　　也是这时候，他看着陆衍站在女孩面前，背影显得微微有些阴森——异变突生，他听见了玻璃被打碎的声音。

　　还闻到了鲜血的味道。

　　“陆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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