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噬

　　你用两根手指捏起勺子在空荡荡的碗底划圈，金属和陶瓷碰撞的声音急促刺耳，宛如屠夫正仔细磨去刀上裹着血的铁锈。
　　你眼皮子底下有一口沸腾的锅，雪白水泡随着你手中划拉的频率咕噜翻滚。此时锅里应该隔水蒸着一盅冰糖雪梨，巴掌大的梨蒸烂以后果肉变得绵软青黄，汁水充盈饱满，拿勺子轻轻一戳，会留下月牙似的缺口，却散发出甘蔗一样的香甜气味。可当你揭开锅盖时，期待已久的冰糖雪梨竟不翼而飞，连小半口糖渍都没剩给你。
　　这已经是第三次莫名消失了。你气得后槽牙咯吱作响，眼珠子几乎瞪进锅底，不放过任何一个疑似窟窿的水泡，你被愤怒冲昏头脑，忘记锅子即使破了洞也变不走沉甸甸的炖盅，除非后者长了腿。

　　炖点别的吧，你想，或许可以把冰箱里过期的速冻饺子下进去，添加过防腐剂的变质碎肉说不定能毒死偷吃的贼。
　　就着泛起一层白沫的滚水，你将硬邦邦的饺子贴在锅沿上使其逐个滑入，然而就像朝大海里丢了颗沙砾，十几个饺子方一沾水便无影无踪。你捏着细长柄的不锈钢勺在锅底划圈，发出刀刃在皮革上切割的声音。直到水烧干，炉子上的火焰渐熄，手指尖烫成胭脂色，你才惊觉这是一件怪事儿，敞开口的铁锅仿佛什么人张圆的嘴，等待你虔诚地喂食。

　　你是一个唯物主义者，向来不信鬼神之说，碰到这等怪事自然会尝试从科学的角度挖根掘底。于是你把锅子倒扣在地板上，用勺子刮去好似铠甲的锅底灰，锅子离开灶台就像鱼离开水，开始躁动不安，它仿佛能感知疼痛，你剥掉细碎的油渍犹如剥掉鱼的鳞片，令它忍不住瑟瑟发抖，企图挣脱你的屠刀。
　　你狠狠踩住它的脊背，扼制它不断抽搐时发出的嘶吼，挺像破了的拉风箱，学着人一样呼吸，抖落满地的锅灰似有所感应，倏然幻化成锋利犬齿朝你涌来，密密麻麻，密密麻麻，插|进尖刺，啃噬骨肉，释放血液，尖叫，呼救，呐喊，嘶哑，寂静。

　　我从睡梦中猛然惊醒，黏腻冰冷的液体攀附在我的肌肤上，幸好只是汗。
　　我们分手后我很久没有和你联系过了，突然梦到你，会不会是一个预言？
　　这个念头在我听到电话里传来热油刺啦声时得到肯定，我提醒你最近不要靠近厨房，更不要去碰任何锅子。
　　你却不耐烦地说：“滚你妈，我看个美食节目你也要吵吵？”说毕，你把削好皮的梨子放进炖盅里，打算隔水蒸十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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