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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粱镜(一)
庆州,崖山县。
崖山有茶楼,以说书揽客,然宾客寥寥无几。某日,闻见茶楼老板厉声呵斥一书生,书生惶恐连连称是。再抬头,目光骇人。
一月后,崖山县连续失踪了十余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更夫言,夜半三更,茶楼竟灯火通明,人声嚷嚷,巡夜回来时,仍不停歇。
人道怪相难解,乃是妖孽作祟,皆避谈之。
两人雇了辆不打眼的马车,离开了都城。
眼前是弯弯曲曲的泥巴路,宁泱和宁治却也聊得欢。宁泱问宁治:“缘儿,我要不要蒙个面什么的?或者……带个帽子什么的……”宁泱指了指自己的脸:“万一被他们认出来了,我……”
“不用不用。“宁治挥挥手,“皇兄说了,今时不同往日,当年是我们宁家势单力薄,不得不答应将你封印,现在我们才不用怕他们呢!”
宁泱却没说话,想起当年的事,他并不觉得有多委屈,虽然四海之乱可以说是宁氏做出了最大的牺牲,会发生这场灾难也有宁氏的原因在……就当为宁氏赎罪吧。
宁治见宁泱不说话,还以为说错了什么话。她支支吾吾道:“那个……皇叔,不,小叔,你是不是有点不高兴啊?”
“不高兴,为何?”
“嘿嘿。”宁治笑笑。“你想啊,我和皇兄十年来都没过问过你,现在让你出来,就是为你让你帮忙什么的……利用什么……”宁治搓了搓衣袖,越说越小声。
宁泱摇头:“你我本是亲族,怎么能说是利用,况且……”他停顿了一下,说:“我还要谢谢你呢,我的确……有些事想做。”
听宁泱这样说,宁治放下心来,拍手欢呼道:“就是就是,小叔一定是想见君闫君前辈吧!”冷不丁地说出了另一个人的名字,气氛顿时冷下来。宁治反应过来轻抽了自己嘴巴一下:“叫你嘴巴快!”
“无事。”宁泱只是有些奇怪,为什么宁治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他眯起眼,摆起长辈的威严来:”缘儿,你听说了什么乱七八糟的?”
“没没没……”宁治矢口否认,继续扯些别的话,搪塞过去。
他们路上走走停停,打听水神泪的之事,几乎每个地方都有水神的传说,可水神泪几乎无人听过。他们也不泄气,继续往北走,七天后,就到了离都城最近的一个州,庆州。
两人本来雇了辆马车走,宁泱嫌马车太慢,等到了庆州的崖山县,他们决定去买两匹马。
薄暮时分,马行里,宁泱正听着卖马的伙计把他家的马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的时,忽然听到了茶楼里传来的说书声,说书人正滔滔不绝地打着快板,楼内似乎热闹非凡。
宁治看到宁泱被茶楼吸引的样子,问他要不要进去看看,宁泱摇摇头,但他刚刚似乎听到了他的名字。
“刚才说到那君越丘因为其师弟骆玉衡受伤,自责伤心之际,答应与他长相厮守,遂退出灵虚派,逍遥而去了……”
“长相厮守,退出灵虚……”宁泱喃喃地重复了一遍说书人的话,转头问宁治,“他说的,是真的吗?”
宁治支支吾吾了几声说:“嗯……他们是那么说的……”她低下头偷偷看宁泱的不好看的脸色,又继续说道:“不是,小叔你可别信啊,完全不是这么回事,这人瞎说的……”
“我自然不信。”宁泱脸上,更多的是疑惑,虽说男子之间结为道侣的事并不少见,可他没想到一向尊师重道的君闫会离开灵虚派,而对于他带着骆玉衡一起离开的事,他没有多吃惊,他从很多年前就知道,在他心里,骆玉衡的确占有很重要的位置……
“小叔,小叔?”宁治拉住他的胳膊,拉着他出了马行,走进了茶楼。
“宁治,这是干嘛?”
“嘿嘿,小叔喜欢这评书,不如我们也去听听?”宁治这话一出,卖马的伙计立刻凑上来说:“哎客官,去不得去不得!”
两人皆疑惑地看向伙计:“为何?”
伙计又摆摆手:“说不得说不得,总之,别去就是了!”
宁治没好气地给他了一碇银子:“喏,银子给你,刚刚挑的两匹马我们要了,别说什么神秘兮兮的话了,啊。”宁治话说完,就拉着宁泱进去了茶楼。
宁泱和宁治找了一个空位坐下。他们进去茶楼时,一场评书已经结束了,说书人是个带着巾帽的斯文人,正在喝茶润嗓子。茶楼的生意很好,不一会儿刚刚空了大半的座位就又坐满了人。
说书人抱拳给座下宾客客气了下,手里的快板灵活一碰,又开始滔滔不绝起来,讲的却还是刚才的那件关于君闫的轶事。
“各位想必都听过那号称那天上仙府灵虚一派,灵虚一派隐居深山,门下弟子听说不过百余人,却个个天赋异禀,传闻灵虚派先祖乃是天上仙君下凡来,想要挑选资质过人的弟子,度化他成仙,这才建了灵虚派。”说书人停顿了一下,眼神凛冽起来,弄得宾客们也紧张不已,他接着刚才的说道:“灵虚派门人极少外出,门规森严,这其中最让人不解的一条就是,不论是男是女,只要是灵虚的弟子,皆不可成家,要说这四海八州,修真之家数不胜数,可有此规矩的却只有灵虚。”
“诸位可知,这是为何?”
宁泱专心地听着说书人说话,心底的疑问不断累积起来,这说书人说的都是世人皆知的事,就算是十年前,也是人人皆知,但……就算这些只是必要的介绍灵虚派……他转头看看自己周围宾客和兴致缺缺的宁治,那些宾客的表现,会不会太过夸张了些,至于那么好奇吗?
他撞撞身旁的宁治:“缘儿,你看这些人是不是有点奇怪?”
宁治点点头:“是太奇怪,都不吃花生吗,这么好吃的花生。”
宁泱捂脸,我想说的并不是这个。
说书人继续讲着:“再说那当年在四海浩劫中大出风头的灵虚派大弟子,他姓君名闫,表字越丘,乃是灵虚派掌门的亲传弟子之一,当年一把尘风剑,斩杀无数妖魔,和他那师弟骆玉衡……”
后面所讲之事,宁泱猜都能猜到了。
“当年坊间多少的闺阁女子,都为君越丘骆玉衡所倾倒啊,可奇就奇在,那宁家的宁泱,也就是后来的统领大荒妖魔海的荒尊啊,竟也爱慕于他……”
“咔嚓”一声,宁泱捏碎了一个瓷杯。这是怎么回事,为何当初他藏在心底里最深的心事,如今却天下人皆知了!一种深深的难堪和愤怒占据心间,他明明什么也没做啊,是谁说的,是谁……所有人都知道了……那他呢?他也知道了的话,自己要有什么颜面站在他面前……越往下想,宁泱就越陷越深,满心都沉浸在自我厌恶之中……
“我去你的满嘴……说的我小叔多不配一样!”
宁治的一声呼,将宁泱从难堪中拉回现实,他看看周围,顿时清醒了几分,现在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以为内此时,宁泱越发觉得这间茶楼透出的一种诡异之感。
如果那些宾客的脸色刚刚只是夸张了些,现在已经可以说是夸张得“假”了。眼珠子似乎要掉出来办渴求着说书人继续往下讲,嘴巴不自然地张开,所有人都是一样的表情。
宁治也撞撞他的手,对她说:“小叔,你觉不觉得……”她低下头,小声说:“你觉不觉得有点阴森森的,我身上好冷。”
他点点头,示意宁治先离开这儿再说。
他俩刚刚坐起来之际,说书人就生气地大吼:“你们两个做什么!”
宁泱放下一碇银子在桌上,“有急事,要走。”
“哼。”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冷笑,却不是在场的人发出的,宁泱眯起眼睛,将宁治护在身后。
这时,刚才还全神贯注地听书的宾客都齐刷刷地向他们俩看过来,竟完全换了一张脸孔。他们张大嘴巴,脸色发黄,嘴里变得一团漆黑,往外流着臭气熏天的黄水。他们的嘴巴一张一合,说着他难以听懂的话。
仔细听来,好像是“不许走,听完,听完才能走”。他神情冷下来,果然是有蹊跷!
宁治站在他背后瑟瑟发抖,已经被眼前太过骇人的一幕所惊吓到,指着那些嘴巴张张合合的宾客问:“小叔,这些……这些人怎么成这样了?”
宁泱抽出腰间的鸠刀说:“看来,这个地方并不是一间茶楼这么简单。”他护着宁治后退,“缘儿,等下我们出去之后,千万不要回头看,明白了吗?”
宁治重重地点了两下头。
那些人不是活人,却好像能听懂他们在说什么一样,都站了起来,朝他们走过来,嘴里念叨着:“不能走,要听完……要听完……不听完就和我们一起听完……听完……”
“小叔……”宁治害怕得拿剑的手也颤抖起来。
“别怕,有我呢!”他朝那些死尸挥了一刀,他们避让了两三步,宁泱转身向打开茶楼的门,却发现怎么推也推不开,那些死尸又开始围拢过来,宁泱大皱眉头,一刀插进一死尸的胸膛,却毫无作用。只好一脚踢开了他,转身把刀转了个方向。“缘儿,让开!”
宁泱拿起鸠刀,准备劈门的时候,外面却突然传来一道剑气之声。
“尘风——”
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在宁泱耳中响起。他的心顿时抖了一下。
“斩!”一道剑光挥来,茶楼的门顿时支离破碎。
门外,站着两个人,一人灰衫,一人白袍。一人站一人坐。
双目相对,十年一瞬,恍若隔世。
“君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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