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风流

　　青涯，不悔……
　　小妖，你能偶尔也回头看我一眼好吗？
　　此生，我只当从未结识雪鸢此人！
　　洛小瑶！你肯为他而死，你又可曾想过我！
　　……
　　无数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在洛小瑶的耳畔此起彼伏地响起，如潮汐海浪般又逐渐散去，勾起了脑海中尘封多年的记忆，翻江倒海，铺天盖地袭来，却又转瞬而逝。即便有些只是一个片段，一抹残影，却依旧让人感到刺入骨髓的绝望伤痛。
　　四周混沌一片，暗影无边。
　　“小鱼，回来……”似是有人在身后唤了一声，似乎自己的衣袖被人轻轻拽动，洛小瑶来不及回头，恍若混沌初开，前方透出一丝光亮来。
　　“阿瑶，你终于醒了。”映入洛小瑶眼帘的是云清涵略显疲惫的面容，如星的眸子里含着一丝欣喜，“别动，你的伤势很重。”见洛小瑶似乎想要坐起身，云清涵连忙伸手制止了她的举动。
　　洛小瑶呆望了云清涵片刻，脑中依旧一片混乱，直到一阵剧痛沿着心口蔓延开，才终于记起了发生过的一切，他要杀了我，他要，杀了我……
　　“你昏睡了数日，周身筋脉断了三处，若不是你内里深厚，加之接脉及时，若再晚片刻恐怕……不过总算是救了回来，莫要担心了。”云清涵说着替洛小瑶掖好了被角，见她气息渐渐平缓，才放心转身收拾起桌上摆放的一排银针。
　　“元熙……他呢？”洛小瑶的声音干涩如枯萎的树枝刮过地面，无半点生气。
　　“即墨凌奉旨清剿残余的蔺关军，元熙他亲率指挥。”云清涵收起针匣，轻声答道。
　　“阿瑶，你醒了？”叶浩端着药碗进了屋，一见洛小瑶已经睁开了眼，顿时欣喜若狂，快步走到床前，又见她虽然面色苍白了些，倒还有几分精神，心才略微放宽了些，转头急切地向云清涵询问道：“阿瑶醒了是不是代表就没事了？”
　　“应该无碍了，不过她身上的伤还需好好休养一段时日才能慢慢康复。”云清涵说着微微叹了口气。
　　洛小瑶的心头一阵隐痛，慢慢地闭上了眼，想不到自己竟能死里脱身……这非他所愿，这是究竟命运的宽恕还是另一次不怀好意的捉弄……元熙，不要恨我了，若能再见，我愿意把命再还你一次。
　　“你……该死！”冰冷的眼神，狠厉的话语，一根银针毫不留情地刺穿了洛小瑶的胸口，顿时鲜血喷溅而出……
　　记不得这是第几次在这个噩梦中惊醒，洛小瑶坐起身看着黑漆漆的屋子许久，手按在胸口，仿佛梦中的那一切就发生在一息之前，伤痛借由伤疤一点点地蔓延开，逐渐痛彻心扉。自己作为妖月的那段记忆，洛小瑶依然毫无印象，也许是她本能地把这一切当成了另一个人的故事，不想，不愿。倾一笑，慕景烨，亦或是陌青涯，奎狼……自己之于他们，不知究竟亏欠了多少？也许穷其一生，她也无法还清……
　　或许是倾一笑在冥冥之中的庇护，洛小瑶的伤竟好的不可思议地快，不到一个半月的功夫，她便恢复了从前活蹦乱跳的样子。万幸在洛小瑶养伤的日子里，临安城中大小安定，太平无事，她受伤的事也无太多人知晓。这段日子，云清涵每日都来状元府为洛小瑶施针活血，晚上仍要去观星圤月，身形又清减了几分，却无碍他倾城的容颜。而叶浩也没有闲着，堂堂藏剑山庄的少庄主每天为洛小瑶送饭煎药，忙前忙后，着实辛苦。只是每当洛小瑶喝药的时候，他总会在一旁煞有介事地抗议要涨工钱。
　　“月晦，如果妖月该死，为什么又要让我活着？”一日洛小瑶依在窗棂望着空中飞鸟忽然问道：“我活的一点也不开心……”
　　云清涵收拾银针的手短暂停顿了下，然后简短地答复道：“阿瑶，众生皆苦。”待针匣收入药箱后，云清涵提着药箱走到洛小瑶面前，看到这个往日总是笑盈盈的女孩脸上变得了无生气，眉间不觉微皱，柔声说道：“你的人生还有很长的时光，你还会遇到很多人，遇到很多事，以后某一日你回想今天，也许这点痛苦就已变得不值一提了。”
　　“月晦，谢谢你……”
　　洛小瑶身上的伤终于痊愈了，心口的伤似乎也已慢慢愈合了。她本该一走了之的，却不由自主、神使鬼差地留了下来，大概是因为心底还有所求。每隔几日洛小瑶循例去刑部汇报工作，目光习惯地投去，触及那张空荡荡的主司桌，心也变得空落落的，那个七分风流三分狡黠的笑容她再也见不到了。
　　人生若只如初见，自己还是那个没心没肺的洛小瑶，不识情滋味，不知愁滋味，那该多好？
　　莺飞草长，转眼到了春天，远方依旧没有半点慕景烨的消息传来。此时朝中却传来讯息，鄢国公主长宁将会来沁轩国招婿。听说鄢国国主并无子嗣，膝下仅有长宁公主一个女儿，这样一来，驸马爷即便将会不是一国之主，也是举足轻重的皇夫。和亲一事激起千层浪，平静了许久的临安城顿时又热闹了起来。
　　“阿瑶，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的话？”文渊瞪着洛小瑶问道，眼里满是对牛弹琴的懊恼。
　　洛小瑶打着哈欠，抓起了盘中的一块白糖桂花糕吃了起来，一脸兴致恹恹。不知道文大公子搞什么鬼，一大清早就来到状元府扰人清梦。
　　见文渊脸上不悦之色渐浓，洛小瑶赶忙咽下口中的糖糕，说道：“听到了，听到了，两只耳朵都听到了！不就是公主要来了嘛！我会让羽林卫的兄弟小心伺候的，确保公主一根毫毛都不会少。”
　　“兹事体大，事关国运。若比武之事出了半点差池，长宁公主招婿一事可要就此作罢了！”文渊一脸严肃地强调道。
　　“难不成你要我去比武？赢了万一要娶公主怎么办？”洛小瑶笑嘻嘻地反问道。
　　“娶公主的事就不饶你费心了，皇上已内定了十殿下，只不过比武一事……你也知道谨轩不在这里，而你又是武状元，此事十有八九是落在你肩上了。”文渊有些担忧地说道。
　　“知道了，我会尽力的。可我空有倾一笑的九成内力，不能融会贯通，其实连他一成的武功都没有，你们可不能把筹码都压我身上。这个鄢国也真奇怪，招婿之前还要比武，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嘛？”洛小瑶咬了口白糖桂花糕，发发牢骚道。
　　文渊摇了摇头，一脸嫌弃：“你真是除了吃，什么都不知道。鄢国的国主其实就是个傀儡，真正掌权的是太尉齐廉。当年赵皇后借太子之名召集义军清君侧诛齐廉，不料反被齐廉以谋逆之罪处死，连太子也跟着送了命。之后齐廉便挟天子掌朝政，鄢国无人敢说不。这几年，鄢国与祁国连年交战，国力日衰，已然坚持不住。若和亲一事可成，鄢国成了沁轩国的臣属国，自会有军队物资的援助。但据密报，齐廉私下与祁国太子西祈玥勾结已久，定要千方百计阻挠和亲之事，比武一事便是由他提出的。”
　　“反正鄢国迟早都是要亡国的，跟谁姓还不都一样？”洛小瑶嘴里塞满了桂花糕，口齿含糊不清地问他。
　　“自是不同！”文渊语气激动地反驳道：“如今的九州四国，仅剩沁轩国和鄢国属于辰五国，祁国和夏邑国均为冥四国。若是鄢国被祁国吞并，辰帝血脉就只剩沁轩一国继承，九州正统岌岌可危！此事你定是又不是不知，人头猪脑，可惜可惜……诶，君子动口不动手！”文渊捂着脑袋，一脸委屈地盯着洛小瑶质问道。
　　“快说！这次是用栗子砸你，下次就换玄冰符了！”洛小瑶手里掂着糖炒栗子，恶狠狠地威胁道。
　　“据太渊古籍记载，上古初始，太昊部族二殿下昶煜统领诸仙神灵诛灭为祸人间的妖孽邪魔之后，将九州之地分给了九位有功之臣，自己则被众神拥立为辰帝，身居九天，远离凡尘。而这九位国主之中有四位原是先太子昶凕的旧部，与二殿下的旧部产生分歧，继而形成两派对立水火不容之景。因为太子入魔后成为冥帝，所以他们自称冥四国，而其余的五国则合称为辰五国。如今经过多年的战事纷争，上古九国仅剩下了四国和周边一些零星部落。”
　　冥帝辰帝，他们不是亲兄弟吗？何苦一神一魔，一正一邪，永世为敌？不知为什么听到辰帝冥帝这几个字，洛小瑶的脑海中闪过了一些模模糊糊的影子，大概是儿时听过他们的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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