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风流

　　偌大的太傅府已被羽林卫围得水泄不通，华太傅怒不可遏地站在正门口的石狮子旁，已近花甲的年纪，依然是一副龙精虎猛的样子，中气十足地教训诸人，见到他们仨过来，冷笑道：“睿王，劳您大驾向老夫说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老夫明早一定据表上奏！”
　　洛小瑶正想向华太傅说明白因由，即墨凌却伸手拦住了她，递了个眼色暗示她不要开口。
　　“华太傅莫急，本王也不想深夜叨扰。只是采花贼偏偏逃进了太傅府，羽林卫职责所在，得罪了。想来华太傅一向心系社稷，忧国忧民，必会自证清白。”慕景烨不急不缓地说道，眼中还带着三分笑意，看似恭敬有礼有礼，说出的话却如一把软刀子，一下一下剐着华太傅的颜面。
　　“采花贼？可笑！堂堂太傅府怎会与采花贼扯上关系？莫不是你们故意陷害栽赃老夫！”华太傅怒不可遏地呵斥道，不留半分情面，以洛小瑶数月来的所见，敢对慕景烨如此说话不客气的，他还是第一人！
　　“可据追查的侍卫禀报，这个采花贼不仅是暗夜行者，更是华太傅相熟之人。若太傅有意护短……”慕景烨似有为难地答道，话语间却已不动声色地让太傅府蒙上了庇护重犯的罪名。
　　“暗夜行者……”“睿王说是暗夜行者……”“这还了得……”周围的羽林卫中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华太傅愣了一下，越发恼怒了，戟指怒目地质问：“你凭什么诬陷老夫包庇如此重犯？太傅府中任何一人，老夫皆可保其清白。”
　　“树大有枯枝，华太傅说话还是留有余地的好。”见猎物已入套，慕景烨眼中的笑意渐浓，不紧不慢地接着说：“可惜不巧，那人偏偏就是华太傅的义子，左龙武卫中郎将——邓超。”
　　“你胡说！邓超乃忠良之后，岂会是如此歹毒恶人！”华太傅恼羞成怒地辩驳道，双手攥紧了拳头，额头青筋直跳。瞧那架势，洛小瑶真担心他会被慕景烨气得背过气去，不省人事。
　　“这三百羽林卫就是人证，请出太傅府中的邓将军一问便知。若邓将军是清白的，大理寺主审兼门下省平章阁行走一职我慕景烨甘愿退位让贤；若不是，华太傅也万万不要自责……”慕景烨故意停顿了一下，含笑望着华太傅，目光中夹杂着一丝挑衅。
　　“笑话！老夫岂会不敢！若邓超真的为虎作伥，老夫身家性命全由睿王定夺！”华太傅怒火冲天，毫不犹豫地接下话茬。
　　即墨凌击了下掌，一百多名羽林卫侍卫眨眼间冲进了太傅府，随即从里面传出了吵杂的脚步声。
　　洛小瑶看着两人针锋相对，唇枪舌剑，而华太傅还全然不知自己已被慕景烨带进了坑里，不得不暗自佩服慕景烨的智谋过人。让她感到疑惑不解的是，本来由自己带领，后来跟丢的两队羽林卫侍卫早已到了这里，这是谁的命令？一切像是早已安排好的……
　　不一会，邓超就被十几个羽林卫侍卫给架了出来，身上仅穿着一件中衣，狼狈不堪。洛小瑶见他嘴唇青紫，伤口发黑，像是中了剧毒，莫非雪蝠有毒？她吓了一跳，低头看了小家伙一眼，它正一动不动地挂在她的身上假寐。可自己也被它咬过，怎么一点事也没有？雪蝠似是知道洛小瑶在看它，忽然睁开眼，露出尖尖的牙齿，冲她贼贼一笑，像在夸耀：就是我咬成这样，你要怎么谢我！
　　即墨凌快步走到了邓超面前，剑光一闪，邓超身上的衣服便成了破布，露出了背上的刺青，巴掌大小，似曾相识，好像是个古老的图腾。脑海中灵光一闪，洛小瑶想起来了，就在鬼蝠的脸上！心一沉，洛小瑶本能地往后退了半步避到了即墨凌身后。
　　华太傅脸色变得煞白，嘴唇颤抖，死死地盯着刺青，半天说不出话来。
　　“鬼煞印，不用我再多说什么了吧！华太傅，请吧！”慕景烨挥了下手，笑意明媚。
　　事情看似就这么完结了。慕景烨要赶去大理寺夜审邓超，便让许风许朝兄弟俩陪洛小瑶去皇宫复命。
　　洛小瑶心里揣着事，一路上低着头，步履缓慢。
　　“萧将军，案子破了，您怎么一点也不开心啊？”许朝好奇地问她。
　　洛小瑶踢着路上的小石子，说出了心中的疑惑：“你们倒是比我还要早到太傅府，这怎么回事？”
　　“哎呀，就这事啊！”许风抢着答道：“萧将军，你的轻功那么好，小的几个跟不上啊！后来即墨将军来了，带着小的躲到了与太傅府相隔一条街的王麻子胡同。过了没多久，只见一道黑影翻墙进了太傅府，即墨将军立刻让我们团团围住太傅府，连只苍蝇都不准放出来。之后又赶来了好些羽林卫的弟兄过来帮忙。”
　　洛小瑶听了这番话，心里大概清楚了一半，看来即墨凌早已知晓采花贼的身份去向，那么慕景烨也定是清楚此事的。可是，他们为什么要等那么久？又为什么要瞒着她呢？
　　许朝忽然叹了口气，说道：“哎，就是可惜了华太傅这样一个好官……”
　　“好官？他是好官？”洛小瑶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华太傅刚才可是在为采花贼说话啊！
　　“好官，天大的好官！”许朝赞不绝口，“华大人为官清廉，刚正不阿，以前任八府巡按的时候就总是为民请命，替朝廷除了一批贪官污吏。”
　　“就是就是，虽然华大人已升任太傅，但若百姓有什么冤屈，还是能向华大人申冤。华太傅一定会彻查到底，还百姓一个公道的！”许风插话进来，看来也对华太傅佩服得不得了“可是如今，华大人替逆贼作保，犯了包庇逆党一罪，只怕凶多吉少了……”
　　“那会怎么样？”洛小瑶担心地问道。
　　许风沮丧地说：“不仅华太傅会人头不保，华府一门怕是都活不了了。”
　　这么严重！洛小瑶一听，心猛地一沉，若华大人真是个好官，慕景烨此举究竟为何？
　　进了宫门，到了崇明殿，洛小瑶简单地把案情向皇上叙述了一遍。只见老皇帝脸色由喜转忧，皱着眉头叹息：“想不到华爱卿也会牵扯其中，朕相信华爱卿的为人，可惜……烨儿行事，还是这般决绝。”
　　出了皇宫，洛小瑶回到状元府倒头就睡，心里被事堵得慌，睡也睡不踏实。满门斩首对她而言还是太沉重了……在这件事中，自己又扮演了何种角色呢？打手，或是帮凶……若是有朝一日，他发现自己也曾经是暗夜七煞之一，又会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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