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风流

　　到了晚上，春日宴才正式开始。雄伟的天河殿中摆满了酒席。凤舞台上，百名歌姬翩跹起舞，妖娆多姿。夜空中焰火飞腾，流光溢彩，宛如白昼。
　　洛小瑶同云清涵，即墨凌，文渊一道坐在了偏席，周围也俱是与他们相熟的文官武将。慕景烨则坐到了文帝的右侧首位，其余诸位皇子也陆续到场。宣王慕景焕、禹王慕景焀照例臭味相投地凑在了一桌。三皇子翎王慕景烁对同八皇子云王慕景炘十分照顾，与他坐了一处。洛小瑶第一次见到云王，他生的面容清秀，文质彬彬，脸上挂着温和却疏离的笑容，只可惜双腿残疾，不良于行，所以甚少出门，也从不参加朝会。今日独独缺了驻守边疆的十皇子宁王慕景煌。慕景煌是已故的娴妃所生，后被皇后抚养长大，听闻他与慕景烨感情颇深。西乞国近年来不断滋扰沁轩国边境，慕景煌主动请缨，愿常驻边关，保一方太平。
　　忽然有人大声地通秉道：“朝晖郡主到！”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来处。
　　素纱轻衣，瞳若点漆，凌波微步，徐徐走来的朝晖郡主霞露清萱宛如空谷幽兰，清丽脱俗。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世间竟然有如此出尘绝艳之女子，众人凝聚在她身上的目光有爱慕，有艳羡，也有嫉妒……
　　洛小瑶低头看了眼自己，长的也不差啊！虽然腰粗了点，脸圆了点，皮肤黑了点……可和那女子一比，怎么硬生生的矮了一大截？
　　“霞露清萱见过皇上皇后。”那一低头的温柔，恰似水莲花不胜朝露的娇羞。
　　文帝慈爱地招招手，说：“来了就好，来了就好。乾瞿的祭祀辛苦你了，快过来坐。”
　　“可不辛苦清萱了？看那小脸瘦的……烨儿，还不快去见见清萱！”文后满是心疼地催促道。
　　慕景烨立刻站起身，风度翩翩地走到霞露清萱面前，轻轻牵起她的玉手将她领到了自己的座位旁。郎才女貌，一对璧人。文帝文后见状，都满意地点点头。
　　“她跟元熙……”洛小瑶见状有些迟疑地问道。
　　即墨凌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先一步解释道：“霞露清萱是元熙未过门的妻子，未来的睿王妃。”
　　“睿王妃？”洛小瑶愣住了，可转念一想，他是堂堂的九王爷，身边怎会少了女人？就算还未娶妻，妾侍总是少不了的。人生在世，总有七情六欲，慕景烨自然不能免俗。
　　文渊在一旁补充道：“霞露清萱是九州第一美女。霞露一族相传是上古洛水神族的后裔，凡女子天赋异禀，能够占卜预知。霞露清萱的灵力之高更是百年难得一见，国祭之事皆由她负责。不过霞露一族的女子一旦有孕，灵力就会逐渐消失。也因为如此，她和元熙才迟迟没有完婚。直到霞露清萱年满二十之时，元熙会正式娶她过门。”
　　“即便是元熙那样的身份，也不能事事随心所欲。”即墨凌望着慕景烨摇摇头说道。
　　慕景烨体贴地为霞露清萱斟酒，那眼里的温柔从未见过。像他这般的人，大概只有遇到真正喜欢的人，眼中才会流露那样的神情吧。洛小瑶低头喝了口酒，感觉涩涩的，说不清，道不明。
　　宴会上众人谈笑风生，觥筹交错，好不热闹。突然有名妙龄女子走到了大殿之中，跪下诉说道：“求陛下为臣女做主。”那女子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姿容十分出色,肤如凝脂,领如蝤蛴,及地的紫锦长裙勾勒出曼妙的身姿。
　　整个宴会顿时变得鸦雀无声，鼓乐声也立刻停止了，所有人紧盯着那名女子，殿中的气氛瞬间凝固了。就在这时，一名中年男子焦急万分地跑到殿中跪地请罪道：“小女灵儿莽撞，望陛下恕罪。”
　　文帝静静地看着地上跪着的那对父女，不喜不怒，处之泰然地问道：“你是翰林院侍读杨亮之女，有何事需要朕为你做主？”
　　“臣女杨灵儿恳求陛下为臣女与睿王殿下赐婚。”杨灵儿的这句话宛如一声惊雷在大殿之上炸开了。尽人皆知，睿王早已订婚，未婚妻霞露清萱就在身边，杨灵儿与之相比更是云泥之别。众人面面向觎，议论声四起。有人小声嘲笑杨灵儿的痴心妄想，不自量力；有人整暇以待，等着好戏开场；更有几个胆大的，目光偷偷瞥向慕景烨，想要一看究竟。慕景烨却置若罔闻，依旧亲昵地为霞露清萱布菜，仿佛殿中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毫无关系。
　　看来这就是禹王为慕景烨准备的大礼了！洛小瑶同云清涵、文渊、即墨凌均神色一凝，不约而同地放下了酒杯。
　　“你可知睿王已与朝晖郡主订下婚约？”文帝不悦地问道，语气中有种让人难以抗拒的压迫感。
　　杨灵儿听闻身子一颤，哀怨地看了一眼慕景烨，又道：“臣女知道，但臣女已有了睿王的骨肉，臣女不求正妃之位，只为肚里的孩子求个名份。”
　　“你听听，都有孩子了……”
　　“睿王年少风流，恐怕一时把持不住也是有可能的……”
　　“肯定是这个女人故意勾引睿王，一脸狐媚样……”
　　……
　　四周又起了细碎小声的议论声，宣王禹王几个则一脸幸灾乐祸地盯着慕景烨。
　　“这样的事情，元熙遇到也不是第一回了，这种手段未免太次了。”文渊冷笑了一声，低声说道。
　　“这位杨姑娘在临安城中颇具才名，可惜了。”云清涵略带惋惜地摇摇头说道。
　　“传太医为杨姑娘诊脉。”文帝吩咐道，转头看着慕景烨又问道。“烨儿，你怎么说？”
　　“儿臣不曾认识这位杨姑娘。”慕景烨淡定地答道，面色看不出半点紧张之色。
　　杨灵儿听闻，眼泪簌簌而下，痛苦地问道：“睿王为何如此狠心？孩子是无辜的啊……”
　　瞧这位女子的神情举止，半点看不出作假？若不是洛小瑶早知禹王要设计慕景烨，怕也会相信这女子的话。
　　“回皇上，这位杨姑娘确实已有两个月的身孕了。”太医为杨灵儿探脉后回禀道。
　　宣王听闻，立刻在一旁落井下石地奚落道：“我瞧姑娘如此痴心，又有了孩子，九弟不如就娶了他做侧妃，坐享齐人之福。”禹王等人也纷纷附和。
　　“勾引臣女，与人私通的帽子，宣王也敢随便扣在睿王头上？何况皇室血脉岂容混淆！”文渊立刻站起来，厉声质问道。
　　“大概宣王平日这样做习惯了，才会以己推人。”另一名大臣也高声说道。
　　宣王气恼地瞪了二人一眼，正想分辨，却被文帝一个眼神止住了，垂下头不敢再多言。
　　文后此时忽然开口问道：“杨姑娘既然一口咬定是烨儿与你私定终身，可有什么证据？你们又是如何相识？”
　　“数月前，臣女的祖母病重，臣女自愿前往寺庙诵经为祖母祈福。不料途中遭遇山贼，臣女险被掳走，幸得睿王出手相救。之后臣女在寺中与睿王多次相遇……睿王许诺会纳臣女为妃，并留下了这枚玉佩作为定情之物。”杨灵儿泪眼婆娑地说道，从怀中拿出了一枚玉佩。
　　“这不是九弟身上常挂的那枚玉佩嘛？”禹王立刻站起来大声说道。
　　慕景烨冷冷地瞥了一眼那枚玉佩，不以为然地说道：“此玉佩数月前我已丢失。”
　　杨灵儿一脸不敢相信地盯着慕景烨，含泪质问道：“睿王是真的不愿承认灵儿和肚里的孩子了吗？”见慕景烨眼神冰冷，神情漠然，她心里一紧，又转过身对着朝晖郡主磕头说道：“求郡主开恩，这个孩子真的是睿王的。”
　　“杨姑娘快请起，如果这个孩子真是王爷的，王爷自然会愿意接受，本郡主将来也会视同已出，但若不是……还是及早找到孩子的生父为好。”霞露清萱语气温柔，话却滴水不漏。
　　杨亮突然站起来，扬手给了女儿一巴掌，训斥道：“丢人现眼的贱人，还不闭嘴！”
　　杨灵儿捂着脸，倔强地说道：“女儿没有错！”
　　“两个月前，睿王殿下根本不在临安城中，微臣可以作证。”即墨凌站起身说道。
　　“你是睿王的心腹，谁知你会不会故意造假？”立刻有人反驳道。
　　杨灵儿手中的玉佩确实是目前最有利的证据，但慕景烨的矢口否认也让宣王等人无计可施，场上的局面顿时陷入了僵局。
　　“杨姑娘可记得我身上有何特征，有无伤疤？”慕景烨突然起身问道。
　　“睿王乃是天潢贵胄，身上自然没有伤疤，但王爷后背似乎有道红色的印记”杨灵儿有些紧张地答道，手不由得捂住了肚子。
　　慕景烨笑了，说道：“我身上的伤疤可不止一处，后背却没有红色印记，这点萧状元可以作证。”
　　洛小瑶立刻点点头，脸莫名红了几分。
　　杨灵儿神色一僵，立刻急切地辩解道：“些许是臣女记错了。”
　　“记错了？我倒知道一人与杨姑娘说述十分相符，带上来！”慕景烨厉声吩咐道。
　　一名年轻男子被押入大殿，看着眉眼却与慕景烨有几分相似，但珠玉在前，瓦石难当，这名男子显得唯唯诺诺，气质猥琐。男子身后的侍卫突然用力一扯，男子的衣衫顿时被扯开，露出了背后的一道红色印记。
　　杨灵儿见此情景，立刻变得面如死灰，再无半点生气。禹王见到此人神色一惊，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未等慕景烨开口，那男子立刻一边磕头一边说道：“求睿王饶命！是禹王殿下吩咐小的去勾引这位杨姑娘的！他给的银两都在小的家中大树底下藏着，上面有禹王府的印鉴。”
　　“你放屁！父皇要相信儿臣，儿臣决没有……”
　　“你闭嘴！”文帝怒斥道，太阳穴的青筋暴跳，“你这不成器的逆子！”
　　事情已经真相大白，那男子被押入大牢，禹王则被罚俸一年，在家中静思已过三个月。。杨灵儿羞愤难以，乘人不备一头撞在了石栏上，鲜血四溅，没了呼吸。杨亮抱着女儿的尸体嚎嚎大哭，然后被几个內侍拖走了。
　　宴会继续，被血染红的地方也很快被打扫干净了，地上换上了新的绒毯，仿佛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只是从今日起，杨灵儿沦为了临安城的一个笑话。
　　洛小瑶眼见着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就这样逝去了，心里沉甸甸的，满桌的山珍海味如同嚼蜡。
　　即墨凌看着洛小瑶叹了口气，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说道：“从头到尾，杨灵儿不过是一枚陷害元熙的棋子，从选中她的那一天开始，她就注定就没有活路了。”
　　“为什么？”洛小瑶不解地问道。
　　“构陷皇子死路一条，她这一死好歹保住了杨家上下。哪怕她怀的真是元熙的孩子，那个孩子也不可能生下来。元熙尚未成婚，府中怎么能有庶子存在？皇家最注重礼法，她这是犯了大忌。作为元熙身上的一个污点，她也不可能活下去。”即墨凌冷漠地解释道。
　　“她真傻……”洛小瑶叹息道。
　　“她未必不知，也许是那名贼子的甜言蜜语让她昏了头，她才敢拿命去赌。”文渊摇摇头说道。
　　“阿瑶，朝堂复杂，你所无法接受的事情，却是我们日日面对的。你将来若有机会，还是远离为好。”云清涵看着洛小瑶低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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