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风流

　　“姑姑是皇祖父最小的女儿，她的生母娴太妃是皇祖父生前最宠爱的妃子，可惜生下姑姑不久后便薨逝了。皇祖父临终前，把当时仅有五岁的姑姑托付给我父皇，叮嘱父皇务必尽心照拂，护其周全，顺其心意。皇祖父甚至担心有人会欺负姑姑年幼孤苦无依，特意下旨派了一万精锐府兵供其调遣，而费用全由国库支出。这远超公主的规制，朝中却无人敢异议。父皇长兄如父，视姑姑如亲生女儿一般细心抚养，更曾打算待姑姑及笄后，召集沁轩国所有的青年才俊，供姑姑挑选自己的夫婿。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姑姑却爱上了圣僧迦傛。此事被人揭发后，姑姑丝毫不肯认错，仍执意要跟迦傛在一起，父皇当时就被气得生了一场大病。”慕景烨说着突然停住了，转头望着洛小瑶，冷若寒霜的目光中似有几分探究。
　　“后来呢？”洛小瑶头枕在膝上浑然不知地追问道，浓浓的倦意一阵阵地袭来，她不得不强打着精神听下去，眼前一切却越发朦胧了。
　　“适逢锦王叛乱刚平息不久，朝中局势未稳，有些居心叵测之人趁机煽风点火，意图引起更大的波澜。”慕景烨的声音一点点的冷了下去，宛如他的心，除了空寂的跳动，再也不会为谁而炙热了。 “最终此事以姑姑被囚公主府静思已过，迦傛领受一百戒律棍作为了结。而这一百戒律棍终究太重了，迦傛受罚不久便病逝了。姑姑因此与父皇彻底决裂，发誓此生在不入临安半步。”
　　“能让迦傛动了凡心，公主一定是个很出色的人。原来就算是公主也会求而不得啊？”洛小瑶闭着眼惋惜道，胸口闷闷的，像被什么堵住了。
　　“求而不得，寤寐思服，世上又岂是姑姑一人？情深缘浅，慧极必伤。故无情之人，不乱于心,不困于情，才能无坚不摧。”慕景烨冷然答道，蓦然发现身旁之人已沉沉入睡。
　　“四周并无异样。”即墨凌巡视周围一圈回到了火堆旁，楚枫也一并回来了。
　　“嗯，你把她抱去车上睡吧。”慕景烨微微颔首，轻轻拨动着火堆说道。
　　“将军，我来吧。”楚枫上前一步正欲抱起洛小瑶，却突然发现慕景烨冰冷的目光投来，再也不敢有半分动作。
　　即墨凌拍了拍楚枫的肩膀，弯腰抱起洛小瑶走向马车，心中暗自叹息：既然不想看到，把人丢的远远点，哪怕杀了埋了，又何苦如此折磨自己。
　　慕景烨盯着熊熊燃烧的火堆，仿若看到了当年那段布满血腥的岁月，充斥着无尽的背叛与欺骗，最终连同过去的自己一并埋葬了。
　　第二天晌午时分，一行人终于赶到了培林，在镇上最大的闲云客栈住下。慕景烨特意吩咐小二给大家送来了热水和新浴桶。洛小瑶痛痛快快地洗了个热水澡，一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盯着慕景烨叮嘱自己换上的那套衣服愣出神。这是一套做工精致色彩艳丽的女装，胭脂色的襦裙外罩绣着飞鹤的云烟白纱罗衫，层层铺开的裙摆上还绣着几枝粉色的桃花，袖口裙边都缀满了晶莹圆润的珍珠，十分惹眼。一并送来的还有一套羊脂白玉缠银丝的头面，玉石水色极好，一看便知价值不菲。只是里头那副银镯有些奇怪，形若花枝的镯身上挂着一对红豆大小的铃铛，不知是何缘故发不出声响，似乎是坏了。慕景烨说他既是寻常公子的模样出来游玩，身边总要有个丫鬟伺候才像话，他甚至还再三叮嘱洛小瑶不要再戴面具。让自己扮男装是他，让自己装女装也是他，正话话都让他一个人说完了。虽然心中满是狐疑，洛小瑶还是乖乖换上了女装，只是这梳妆打扮实在麻烦，以前在倾城山有侍剑她们帮自己，现在自己瞎折腾半天只勉强梳好了最简单的垂云髻，插上了一支玉簪，其他诸如挑心、顶簪、掩鬓一类的发饰实在不知道如何戴上。看到镜中的自己，洛小瑶仿若看到了自己在倾城山的那段时光，有阿笑整天陪着自己，无忧无虑。自从下山后，自己便再没穿过如此繁复的女裳了。
　　“咚咚——”这已经是即墨凌敲得第五遍门了。
　　“来了来了，别催了。”洛小瑶大声地回应道，顺手把那副银镯戴上上，便急匆匆地走出了房间。
　　站在房门外的即墨凌看到洛小瑶一下愣住了，一向绷得紧紧的阎王脸上竟然露出了好似看到鬼一样的表情。洛小瑶见状狠狠瞪了他一眼，绕过他径直往楼下走去，一路上心里反复嘀咕，自己衣服带子都系好了，头发也梳好了，就算没有化妆，应该也不至于丑的吓到人吧，再说自己这样素面朝天，还不是因为慕景烨没送来胭脂水粉，这也不怪自己啊。
　　刚下楼梯，洛小瑶一眼便看到了站在店堂中等候多时的慕景烨。他换了一身银丝滚边的天青色缎袍，上面绣着祥云暗纹，华而不显。腰佩一块温润晶莹的翠玉，下坠冰蓝色的穗子，与发间的羊脂白玉发簪格外相配。慕景烨长身玉立，风采高雅，配上他那副如琢如磨的出众容貌，宛若仙人下凡。仅是站在那里，便把周围的一切都映衬成了背景。见到洛小瑶，慕景烨竟也露出了诧异的表情，眼中难以捕捉的异色忽然而逝。
　　“真的很丑啊？”洛小瑶揉了揉自己的脸，苦恼地问道。
　　慕景烨闻声抿嘴一笑，摇摇头说：“不丑，阿瑶很好看。”
　　洛小瑶听了回头又白了即墨凌一眼，即墨凌露出一副我什么都没说都是你自己瞎猜的表情。
　　这时恰好楚枫从外头进来，洛小瑶便又问他：“我丑吗？”
　　却见楚枫立刻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说道：“不……不丑……”
　　楚枫是个老实人，不会骗人，洛小瑶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走吧，我带你去吃好吃的。”慕景烨用扇柄敲了下洛小瑶的头说道。
　　“嗷。”洛小瑶赶紧跟上，却发现楚枫和即墨凌并未同行，便疑惑地问道：“就我们俩人去？他们俩不一起去吗？”
　　“他们还有别的事情。”
　　慕景烨和洛小瑶走在大街上了，立刻引来了两旁路人商贩的频频注目。慕景烨自不必多说，走哪都是招蜂引蝶的命。而洛小瑶虽然未施粉黛，但肌肤胜雪，在美玉华服的映衬下依旧姿容出众，原本被倾一笑养的有些婴儿肥的脸颊也因为连月的奔波辛苦而消瘦下去，显得下巴尖尖的，少了属于少女的稚气可爱，却添了几分勾人心魄的妖娆。这样的两人站在一起，宛如一对璧人，旁人就算心存爱慕，也会自惭形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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