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枝青梅出墙来

　　晚间，张婶差了苏妹来请她过去用饭，林柒柒带着珍珠便过去了。苏妹是张婶和账房先生张叔的闺女，名唤张语苏乳名儿唤作苏妹，年芳十二在城郊的私塾念书。

　　张婶和张叔是林柒柒刚到京城时认识的，那时铺子的生意还不景气，二老正想卖了铺子回老家去，恰好林柒柒到了京便以低价买了下来。经过这两年的整治，生意倒也还算过得去。

　　张婶家只同她家隔了半条街，距离不远三人一路行着一路讲话不过一会子便过了大半的路程。

　　苏妹正是好奇的年纪，一路上问了林柒柒不少的话。

　　“柒柒姐姐，你这三个月去了哪里？我最近总是见不着你，问阿娘也只说你出去顽了。”

　　林柒柒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我前些日子有些事，出去了一趟。”

　　苏妹似信非信地点了点头，又问：“那过些日子还走么？”

　　“不走了。”林柒柒摇了摇头，说：“以后都不走了。”

　　“这可好！”苏妹拉住林柒柒的袖子，笑得一脸灿烂，眼珠子咕噜转了一转又说道：“前些日子阿兄还提起你呢，可巧你今儿就家来了，这会子阿兄再不用日日记挂着你了。”

　　林柒柒并非未听出苏妹言中之意，可她只当是童言无忌，笑着摸了摸她的小脸蛋问，“你兄长可还好？”

　　“可好着呢，就是……”苏妹忽然间想到了那件事儿便不禁皱了眉头，也不笑了，竟连头也耷拉了下去。林柒柒见状正想询问，便听见苏妹深深叹了口气后主动开了口：“这几日阿娘总催着阿兄娶个嫂子回家，阿兄都愁死了。”

　　“阿娘也不是不知道阿兄有心仪之人，为何还要催他呢？”苏妹仰着头嘟着小嘴巴望着林柒柒，眼神疑惑。

　　苏妹知道她兄长心悦林柒柒，只不过故意如此说的罢了。她那位兄长心里头纵然是喜欢，嘴上却是不会主动说出来的，否则也不会这样久了，林姑娘还未成为她的嫂嫂。如此，不若她来推波助澜一番。成了自然是好事儿，若不成也是无伤大雅之事，这岂非一举两得？

　　苏妹正想询问林柒柒的心意，谁知她却先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古便是如此。若是你母亲相中了人，你阿兄也定不会同你母亲较劲的。”

　　苏妹年纪尚小，心思终究单纯亦不懂人间世事，只一个劲儿地说他哥哥不会如此还让她不必过于忧心云云。听她言语林柒柒有些后悔说了那话，转而又念及她不过是个小姑娘实在不便争论便全依着她的言语来，可即便如此，这话题苏妹也说了一路，直至进了家门方才作罢。

　　苏妹的兄长张楚渊是名先生，在苏妹就读城郊的那家私塾里头任职。说来也怪，作为探花郎的张楚渊可谓是仕途坦荡，前途一片光明。可谁能想他竟无心于仕途，只甘愿跑到城郊做个小小的教书先生。

　　早些时候林柒柒也问过他，可他却只说他的心思不在仕途上，不愿入朝为官。对于旁人的家世林柒柒也没法过问太多，笑着点了点头也便算了。她也晓得，众多的读书人总是爱好寄情于山水之间，向往的是闲云野鹤般的日子。

　　对此她虽觉得有些可惜，但人各有志，且自己想要的便是最好的。不管如何，遵循内心而行便是最好的抉择。如此，她便也没甚么别的可说了。

　　用晚膳时张婶不住地给林柒柒夹着菜，堆了满满的一碗，她最近胃口不大好只吃了几口便觉得饱了，但架不住盛情难却只得硬着头皮接着吃了些，直到当真没法吞咽了才作罢。

　　在此期间张楚渊只从她才进门时才朝着她礼貌性地笑了笑，之后亦是没有同她说过一句话。对此林柒柒也没有过多的想法。

　　本想用了晚饭歇会子才离开，可谁知苏妹有心撮合她和张楚渊只一个劲儿地赶她回家好借此让自己的兄长护送她回去。

　　原本林柒柒是觉得苏妹此法不可行，首先张婶那处就过不去。可哪知道张婶也不知怎的竟是跟着苏妹一道胡来了。眼见着张婶将自己的亲生儿子和她一起推出家门那迫切的模样，林柒柒只觉得有些头疼了。若早得知有这般状况，不管如何她是断不会来的了。

　　*

　　此时，天色已经黑尽，空中正挂着一轮明月。林柒柒和张楚渊二人并肩行走在路上。

　　望着这灯火阑珊，繁星点点的小镇，林柒柒忽然觉着有些惆怅。

　　在宫中的那三个月，盛瑾瑜除了那次对他用了强以外几乎对她极好。甚么好的新鲜玩意儿全往芳华宫送，但凡新得了什么亦是第一个差人给她送过来。只是她那时却从未感到愉悦过，一是自个儿的性命堪忧再无暇顾及旁的，二则她是被强行带进里头去的实则并非她所愿，她也愉悦不起来。

　　宫里头的视野不似这般开阔，堪堪能瞧见高挂于夜空中的圆月并周围绕着的几颗星子，像这般富有烟火之气的灯火是没有的。

　　曲径红墙，锁住的又岂止是如花的年华。

　　月光似水般洒在她的脸颊，眼前的女子低着头踢着脚边的石子，眉头微蹙神色惆怅似有诉不完的苦楚。张楚渊忽然觉得有些心疼，但更无奈的是他并没有合适的身份去询问他。

　　他今日方才到家时母亲便同他说了她的状况，他心下焦急却又不得不忍住当面询问她是否安好以及这几月的思念之情。好容易她来了，只给了他一个疏远又陌生的笑容后便再不看他一眼。分明离开时还不似这般的，为何回了来便形同陌路了。

　　他想问她这三个月里所发生的所有事情，他想问她是否安好，他亦想问她为何不愿理他。

　　可惜，他没有权利去过问她的一切，于她而言，他不过是张婶的长子张楚渊张大哥罢了。他没有她同盛瑾瑜那样深厚的情谊，他亦不敢向她表明心迹，他怕连仅有的一声“张大哥”都会泯灭殆尽。

　　他确是不敢。

　　林柒柒能清楚地感知到从身侧传来的炽热的目光，火辣辣的带着探究与不解。张楚渊的心思她一直都明白，只是他未说她也无需去计较，况且平日里他亦是一副温润如玉翩翩有礼，与她不远不近的模样。

　　只是今日似乎同以往不同了。若是换作先前，他定不会用这般直白又炽烈的目光瞧着自己。有了先前盛瑾瑜的教训，林柒柒心里忽然生出一丝不安来。

　　她道：“张公子有话不妨直说。”这样被他瞧着让她觉得头皮发麻，浑身都不自在。

　　“小柒何时同我这般生分了。”他唇角微微上扬，看着他的目光里带着些许探究，面上的笑容似有又似无。

　　林柒柒抬起了头，白皙的脸颊上无一丝瑕疵。夜风吹过，吹乱了她鬓角的一缕碎发，纤长的手指将其撩到耳后再朝着张楚渊微微一笑，道：“不过一个称呼罢了，张大哥又何必纠结于此呢。”顿了顿，又说：“还是方才的那句话，张大哥有话便直说罢了。”这样藏着掖着不说好没意思。

　　“小柒你可知，他早已不是先前的他了。”张楚渊依旧是一副温润有礼的模样，林柒柒轻笑了一声将头别开看着不远处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他不论变成何种模样，于我而言他依旧还是那个他。”

　　林柒柒知他说得是盛瑾瑜，她亦知道现在的盛瑾瑜和曾经的盛瑾瑜有着天壤之别，她亦恐惧现在的盛瑾瑜。但这孩子是她一手养大的，她可以觉得盛瑾瑜性格不好心狠手辣，但张楚渊不行。这便好比，你自家养的孩子只能自家人说他的不是而旁人却没有资格，恰巧张楚渊便是这“旁人”。

　　她林柒柒，护短的很。即便再怎么不是，旁人也不许说他分毫。

　　“小柒，你明知......”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林柒柒将他未说完的话堵住：“张公子，阿瑜是怎样的性子，他又如何会变成如今的模样，我想我比您要清楚。我是瞧着他长大的，况且您也晓得他自幼便心地纯良，到如今这样定是有原因的，多谢您的提醒。”

　　“况且自他继位以来，也从未有过滥杀无辜之举，百姓亦是安居乐业对他亦是连连称颂。这样的一位明君，又何必要在乎他与儿时有何不同呢？”

　　张楚渊抚了抚额头，他现下只觉着有些头疼。他还是第一回晓得林柒柒是这样护短的人。他不过是顺口一提让她注意罢了，她便将他当成了心怀不轨之人。无奈地摇头笑了笑，道：“小柒所言极是，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林柒柒礼貌性地笑着说了句；“无妨。”她怎会不明白张楚渊话中之意，只是懒得与她争执罢了。

　　“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分明说得是她林柒柒啊。

　　言语间的不欢而散后二人便再无话说，一路上沉默至极，直至林柒柒到了家门口张楚渊才开口说要告辞，林柒柒也不挽留他礼貌性地说让他路上小心便带着珍珠转身进屋了。

　　虽说林柒柒走了三个月，但巧儿还是记得她的喜好早早地便预备下了热水，待她一进屋便喊着珍珠一道打水给她洗漱。

　　林柒柒由着珍珠和巧儿服侍着，温热的水刺激着肌肤的同时也使她有了些许困意，最终还是抗不过睡意靠着木桶边缘便毫不设防地睡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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