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养成记

　　人称面冷心热，心细如发，九代单传的莫少爷站在海棠树下。

　　那海棠树上结满了豆子般圆溜溜金灿灿的果子。

　　此时天边隐约已经有了蒙蒙的白光，海棠树上的果子便益发的清晰。

　　这便是谢飞白脑海中第一次遇见莫云殇的情景，只是大多数的记忆被呼啸而过的时光冲淡，留下来的只有一抹清瘦的白色影像。那影像并不能看清楚容颜，但扶着海棠树朝着谢飞白笑的模样倒是让她记得很清晰。

　　就在雉鸡精被夜明珠晃瞎眼之时，莫云殇便再也感觉不到脑中扰人心神的巨响。

　　他筹谋了许久，却出乎意料的半路杀出两个道士，奈何他缠绵病榻多日，虽说不至虚弱致死亦无心拜会，本想等到这二人骗些银子打发出府再行谋划，可现在他突觉灵台清明，身体里忽然之间就如春风拂过大地一般充满了生机之气，便知道府中果然是请了高人，一咬牙便挣扎起身寻了过来。

　　竟然被眼前的少女认作是一只猛鬼。

　　他在卧榻上一眼便看出来谢飞白的女儿身，那纤细娇嫩的模样怎么可能会是一个少年的形容？白日里这少女站在自己卧榻之前，绘声绘色的讲述的坊间趣闻，虽然于他来说简直就是胡说八道，但他的故事从她那一管好嗓子里描述出来，他说不出为何未能让他生厌。

　　甚至，他不敢去想，似乎还有些欢喜。

　　这是什么道理？

　　如今，看清了她的模样，这心里的欢喜却有喷薄而出的气势。

　　他恍惚中怔了一怔，便溢出了那样一个笑。他这个笑来的突兀，自然也不愿过多纠缠。

　　此刻他定定地望着少女手中的一把玉扇，有一丝怔忪。

　　也不知这小小少女手中那把碧绿晶莹的玉扇到底是何方宝贝，自他被扇了几扇之后，这几个月里如丝如绵的病气全然无影无踪，甚至......他甚至感觉到自己身体中似乎有了用不完的力量，这力量更胜于自己没有生病之前。

　　他心中一动......莫非，他的九阴之气......

　　传说中的谢道人果然有一番手段。

　　而这少女也不可小觑......

　　他偶得机缘，便顾不上无谓的称赞，郑重地冲二人行了一礼，待他抬起头来，面前的少女正在瞪着清清凉凉的眸子惊奇的打量着他。

　　她认真地打量了他一会儿，舒了一口气，嘟哝一句，果然没有鬼气。

　　要不是离得近，他怕是根本听不见。他有些好笑，亦有些惊诧，只是在面上还是那样一个笑。

　　“云殇？莫云殇？莫公子？”她似是想到什么，一连串三声惊呼，全然没有看见他眼睛里那突兀的一丝笑意。

　　是了，这整个后院，除了谢飞白师徒二人，要说还有别人那便只有这个病怏怏的莫少爷了。在这之前，谢泰安已然让莫老爷撤走了所有的闲杂人等，这闲杂人等里还包括那个动不动就晕过去的莫夫人，还有爱作揖的莫老爷。

　　莫云殇点点头，并无言语。

　　谢飞白差点气晕过去。

　　你他娘的闲的蛋疼，半夜装鬼，吓死姑奶奶了。

　　以她的教养来说，她讲这一句粗话实在是有失体统，但她这一句粗话，细细算来实在是要归功于远在云台山的刑若离，要是追根究底，后来她才得知，这粗话的鼻祖乃是云台书院的山长褚云子。

　　山长的喜好，那定然是书院的传统了。

　　虽说这粗话她并未出口，只是在心中想了一想，她想她也算是云台书院的一份子，传承了云台书院的传统也并无过分。

　　谢泰安先一步走到前，微微勾勾唇角，笑了笑，道：“莫少爷不必拘礼。”

　　二人拘谨而又客气。

　　谢飞白看着忽然间面色红润有光泽的莫云殇，不禁想重重的扇自己两个耳光，脸色红润有什么奇怪的？就算是将死之人受她清凉扇一扇也会缓过一口气来，何况只是睡不好觉的莫少爷。

　　她想到以往在各个员外大人家化缘，哪次不只是轻轻扇那么一下下便可以忽悠半天，得不少的好处，这莫少爷可足足受了清凉扇好几扇，是五扇还是六扇？她亦有些记不大清楚，只心中狠狠揪了一下，盘算那五扇六扇可以换的多少银两。

　　在算账这一点上她深受她师父谢泰安的影响，是一点亏也不曾吃的。

　　她还记得师父说过的五百两，现如今有了这五六扇扇走了莫云殇的九阴之气，一听这九阴之气，多么霸气无匹的名称，那定是能抵得上无数的银两，她已经准备好了一套说辞，待天亮便和这面冷心热的莫少爷好好说道说道。

　　并不是她吝啬，只是她师父说过，天命不可违，这清凉扇只可用于自保，万事皆有因果循环，贸然用在别人身上替他篡改天命，说不定是害了他。

　　只要她把这个道理好好地摆出来讲给他听，让他意识到自己不小心帮他改了天命，犹恐天道好轮回，为了避免以后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正所谓破财免灾也是尚可的。

　　这一番说辞婉转而又不失分寸，最重要还可以化得一些身外之财，她很是满意。

　　不过他身上的九阴之气让谢飞白还真的以为他是只恶鬼。

　　算了算了，道家讲究随心所欲，扇了就扇了，不如......一切随缘？她为自己想了一个好理由，飞快地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心安理得的接受了谢泰安投来的一记白眼，暗忖她又不是故意的，值当的吗？

　　......

　　第二日一早，胖三便领了自己少爷的吩咐去请昨日驱邪捉鬼的真人下棋。

　　昨夜的种种故事他并不清楚，只日里东方发白的时刻，随着莫老爷的一声令下，他和一众仆从打开了后院的大门，梦游一般看见数月未能下床的少爷在花园子里练剑，他恍惚记起数月前，少爷还未生病的时光，日日都是如此。

　　众人还未曾来得及欢喜，他家的老夫人便又欢喜的厥了过去。

　　这一番折腾过后，他摸一摸脑门上的大汗，抬眼便看见谢泰安掩了门出来。

　　卧榻上的谢飞白睡得正香，夜里经历了抓鸡和捉鬼这两件大事，她实在是疲累的紧，待莫云殇告别之后便一股脑卷到了被子里沉沉睡去，早已经把准备劝说莫云殇破财免灾的一番话忘在了九霄云外。

　　谢泰安看着睡意正酣的徒弟，嘴角掠过一丝笑意，伸手替她掩一掩被角，便出了门。

　　二人在廊下遇见，许是已见识到谢泰安的厉害，胖三言语间很是恭敬。

　　待他过了一会儿看清楚谢泰安的尊容，发现一张几乎与昨日完全不一样的脸，胖三却是惊得连嘴巴也合不拢了：“这这这......这位......啊......”话未说完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倒头便拜：“小人这可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原来真人竟懂得这变化之术......短短的时日里竟然变作了另一个模样，真是失敬失敬......”

　　谢泰安闻言神色自若的端立一旁，漫不经心地望一望院中新开的蔷薇，良久之后，方道：“略施小计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此时谢飞白若是在这里定会点头：确是小计，洗个澡刮个胡子而已，果真不用大惊小怪！

　　脑海中想到小徒弟一脸鄙视的表情，他眼角不由得就跳了一跳，自己并不在意，续道：“别说是变幻之术，便是生死人，肉白骨又有何难？”

　　胖三唯唯诺诺的点着头，越发的恭敬：“真人果然是活神仙那！......不知真人可移步若云轩，我家老爷和公子已经等候多时了。”

　　好在莫云殇他老爹并不若胖三那般没有见识，嘴唇抖了抖，又抖了抖，终是未说些什么。

　　......

　　待谢泰安下棋回来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幕。

　　谢飞白睡意朦胧的揉着眼睛，房间的卧榻上堆满了金玉珠宝，一旁侍立的粉衣小婢笑眯眯的说着什么。

　　待粉衣婢女离开，谢飞白只记得自己曾答应了什么，具体是个什么，却记不大清楚了，不过莫云殇的面冷心热倒让她切切实实的感受了一回，昨夜除却初初见面恍惚间笑了那么一次，整晚他都顶着一张神情淡淡的面孔，恍若供在道观里的神像，没有一丝的人气。

　　在谢飞白眼里，人气这个东西并不是实质上的物件，而是一种精气神，一种亲和力。

　　莫云殇便没有半点亲和力，不过做的事情却是亲和的让人无力招架。

　　她准备的一番说辞还未能实施，这面冷心热的莫少爷便体贴入微的送了大批的珍宝来。

　　她粗略算了一算，惊觉莫云殇的大方，这大方着实大手笔，比她预算的高了整整几十倍！

　　她自认果然是白千羽口中那个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

　　这个面冷心热形容的果真是不假，谢飞白很是欣赏那个为莫云殇折寿十年续命的婢女，形容一个人竟然形容的这样贴切，确是有好口才，将来定有一番作为。

　　正当她胡思乱想神游天际的时刻，她师父谢泰安俯下腰端端注视着她的双眼，循循善诱道：“你可还记得你答应了他什么？”

　　他？他当然是指的莫云殇。

　　谢飞白摇头：“一高兴便忘了。”在此刻这些珍宝才是最重要。

　　“真难得，你要是记得起来，便一定不会这样高兴了！”师父好笑的看了她一眼，伸手拂过床榻上的珠宝玉石。

　　这便是她最后听得师父给她的忠告，第二日，谢泰安便携带着那满床榻的金银珠宝，把她一个人扔在了莫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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