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碳基
在照明的白光下，升降室的四壁非黑即白，阔辞从未见过这种材料，感觉上去不是金属，但是却能承担升降室的负载。
“是碳。”褪下面纱的默籁一边往命息狰狞的伤口上喷药，一边讲解。“你目前所见的材料，几乎都是碳。”
“包括你的武器？”
默籁无视了他的询问，从精而细的腰上绑的小小腰包里掏出绷带刷液，一手伸出两指捏起命息粗壮的手臂，另一只手仔细涂抹。
阔辞认为她的意思是自己的追问很多余，这样一来，如果自己再问些即将发生的事情，或显而易见的事，肯定也只是浪费时间。
“你鼻子上的伤，有圣言符文的特征，是新留的吗？”
默籁原本只是尖俏冷淡的面孔，因鼻梁上的一道还未愈合迹象，却不流一丝血的伤口，增添了几分肃杀。
“是，我参与了袭击列车的行动，这伤是那时留下的。”
操纵着临时“坐骑”的阔辞正一心二用地谈话，还要忍受所操纵身体的痛觉，并没有精力去听对方的心音，但是他觉得这是一个让对方改观的好机会。
“默籁小姐，我只是向确认一下您最近是否和秉礼付教国的人接触过，没有了解那场袭击的意思。是您方才的话，才让我知道您和太阳圣教的人都有参与。”
这句不是完全真话，阔辞认为路明会在那个时间点出现把他们救走，必然是参与了事件。他说谎的目的，是为了打击对方的自作聪明。
默籁疗伤的动作慢了下来，一双吊尖眼圆圆地瞪着阔辞，可这威慑没有效果。
“您应该是知道，我和教国的人有关系，但这不意味着我参与那次行动是计划的一部分，也不意味着我有意插手你们的斗争。”阔辞也只是以对视回敬，毫无退缩的意思。
“请不要因为嫌麻烦就跳过取证，显而易见的事并非都是正确的。一下就暴露给我两条额外信息，这是不是一个教训呢？”阔辞的表情与往常无异，谁也看不穿他所言虚实。
默籁回应的声音带上了冰冷：“你这么口无遮拦，难道不是主观地认为我不敢动你？”
“非必要的情况下，没有至少三条证据，我不会按猜想行动。您想听听这三条证据吗？”
“说。”
“一、我这名俘虏的战斗力没有被废除，如果您有权随意处置我，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废掉我？”
“二、还在进行的测试，既然我是一个需要被测试的人，就说明还有价值，不是您能随意处置的。”
“三、您提到那位修透大人时的态度十分敬畏，如果不能将我带到，您就是违抗了那位大人的命令。”
阔辞有意隐藏了最后一条：夜芷对自己的关注。
“我可没说就是要杀了你，测试只需要达到目的即可，形式并不固定。”
“那您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打断我的手脚呢？”阔辞坦然地展开了四肢，拍了拍“坐骑”的脑袋。
“连对自己的朋友都下死手的您，怎么可能对我一个陌生人，甚至敌人，这么好呢”
默籁的眼眶恢复到正常的半月轮廓，徘徊在命息与阔辞的脸上。
“世界上不缺那样的人。”
“他们是朋友太多，不懂得珍惜，可是生活在这种环境下的您，又有几个朋友可以失去呢？”
将手上的治疗工作收尾，她从牙缝里挤出话来：
“阴险的蜈蚣，你再敢碰他的头，测试一结束我就剁了你的手！”
阔辞逐渐可以从那仍是冰冷的脸上，分辨出气愤与漠视的区别，正如喜好抓螳螂的人，不会被它一叶障目的拙计迷惑。
“冒犯到您，万分抱歉，但忠言逆耳，还是请您吸取这个教训。”
默籁瞪了他一眼，又转身面壁。
“如果您领会了我的意思，那劳驾现在就告诉我，我的利用价值。”
“我没有那个权限，你还是留着那条蚯蚓舌头去说服修透大人吧。”
二人无言，阔辞即使忍受着饥饿与痛楚，依然抽出精力冥想，尽可能地为接下来的测试准备。直到平台缓停，灯光黯淡下来，与门缝中透出的光茫调和。
“这一层是乌碳邦（Ucarbon）的生命科学研区。”
阔辞环视这被分割成数道的空间，从排列着摄像头的上顶，看到地面上静静向前滚动的传送带，乌黑一片，在灯光的照射下，只泛出不刺眼的哑光。两侧透明的墙壁对面，有许多的廊道与分叉，身穿黑衣、缺少表情的人员被传送带运输着，人与人间保持着固定的间距，手上空无一物，不知要前往何处。通道里迎面而来的冰冷空气，也不知从何而来。
死寂的场所，阔辞甚至无法听清那些人员的微弱心音。这种死气沉沉的地方，真的适合研究瞬息万变的生命科学吗？
“技术方面的事，不光是我，没人会和你讲解。”默籁似乎嫌传送带太慢，脚步依然匆匆，阔辞指使“坐骑”跟上，又检视了周围：只有呆站在传送带上的人。
“遇到其他人，你得管住那张烂嘴。”
途径一个中转点，跟着默籁走进数道出口中的一个，又穿过一条廊道，阔辞进入了一扇漆黑的门。
在默籁的指挥下将命息送进装着液体的管道，阔辞扶着墙走到墙边，背后透明的门合上，刺鼻的喷雾撒过，门才打开。
封闭的空间，仅一面透明，隔壁有人在监视，但这个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
阔辞正猜测着，四周发出响动，从几个孔洞里伸出了…
是什么？没有鳞片的蛇？可是那些连接在端头的各种装置又是什么？
这些管子灵活地穿行在这狭窄的空间，穿过四肢间的缝隙，扫描、喷洗、吹干，行云流水，复杂的运动轨迹却不会令它们缠绕成一团。
阔辞无从解释那些工作的管子是什么，从它们身上感受不到任何情绪，既然不是生物，为什么能如此智能地行动？
阔辞突然想到了自己。
是同类吗？阔辞伸出手去触摸那些管子。
好冰，好硬，它在手掌里大力扭动着，脱开了。
捏一下自己的肉，也很硬实，但是有温暖，有弹性，有血管在跳动。
任着它们摆布，阔辞被套上黑色的制服。隔间对面的人向他做手势，示意他从另一边出去。
圆柱形的空间，中央宽阔的空洞，向上望不见顶，向下看不透底。空洞的外环是一圈升降室，隔一层透明的墙壁往内，则有数不清的乳白色柱子，穿过液体向上延伸，这一层的地面边缘伸出的一些管道通进柱中。仔细观察，能在柱子的间隙发现浮游的黑点，在错综复杂的管道系统间游移。
那些黑点也是一样的东西吗？
宽大的回廊，连接着一道道门，偶尔有穿着白衣的人进出，但走道上最多的，还是那些用轮子代步巡逻着的，袒露着黑漆漆皮肤的…
人？不，它们的躯干只是指头形状的球和柱的结合，即使伸出了管子一样的手臂。最重要的是他们没有心的声音。
阔辞盯着遛过眼前的黑色圆墩，伸手碰了碰它。冰冷的东西毫无反应地继续前进，手滑了下来。
阔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动起念头，一拐一拐地跳上前，抓紧了它的手。它前进扯动的力度很大，阔辞死死按住墙壁才勉强撑住。
圆墩转了过来，顶上的白灯开始闪动，嵌在躯干中央的精密球体对准了阔辞的手掌，传出听不出性别，也听不出起伏的声音。
“特征识别：灵长人手掌。”
阔辞联想起了那只白猫，它的声音排除那些杂音，也是这样平滑。在他的不经意间，圆墩顶上的灯变成了蓝色。
“警告，您的行为构成了轻度妨碍，违反了《工程作业机器人使用规章》。请在□□闪烁三次前停止妨碍行为，否则将依照规章，开放机器人的部分攻击权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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