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潘

　　我在人群里闭上双眼，以为抬起头就可以忍住泪。
　　冬季的法国，繁华的香榭丽舍大道，泛黄的梧桐叶落了满地。
　　季杭言站在酒店的窗边，眼睛顺着那条长长的雍容华贵的街道，望向很远很远的地方。
　　身后，宋佳莹唠叨个不停，安静的姜允艺耐心地侧耳倾听，不时在手边的笔记本上调整线条图案，是为了明天的秀场设计，几个人才在这个浪漫的城市滞留。
　　可是，你看，从午间讨论到下午，窗边的那个人都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站在那里，像一个沉思的雕塑。

　　终于，季杭言轻轻开口：“允艺，把你们的设计图拿给我看一下。”
　　姜允艺回头去看她，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这才入冬的法国，连着枯叶一起，不由自主地让人沉浸在悲伤的基调里。
　　她拿着笔记本，走到季杭言面前：“杭言姐，这几张设计图，我和佳莹只修改了一部分，剩下的，您看看要不要再改改。”

　　指尖在电脑上划过，一张张绚丽的图案，季杭言认真看着，提出了要修改的地方：“这条裙子的颜色，换成火红色。”
　　姜允艺诧异，本就是极性.感的纱裙，换成火红，是不是太大胆了？
　　“冬天，火色衬景。”季杭言简单地说着：“裙角的长度可以再减一些，腰间能收的地方都收一些，利用好模特凹凸有致的身材。”
　　手里的笔点过设计图，轻描淡写的几下，原本高贵冷艳的白色克里诺林，变成了性.感多情的红色洛丽塔。
　　她将笔记本递还给姜允艺：“设计有很多风格，每一种都试一试比较好，你和佳莹还是学习阶段，胆子放大一些。”
　　姜允艺盯着稍作修改却显然已经变换了风格的设计图，相比刚才的那一件，这样挑衅的火红也确实更加让她心动。
　　养分吸收完毕，姜允艺打算再去和宋佳莹探讨探讨，却被季杭言打断：“收拾一下，先去吃饭。”
　　转身，她拿起衣架上的外套，橘色的大衣映衬着皮肤更加白皙。

　　几个人结伴出行，因为还要接着做设计图，便挑了一家距离酒店较近的餐馆，点完菜，姜允艺凑到季杭言身旁：“姐，秀场结束，你会和我们一起回去么？”
　　她和宋佳莹，都是在前两天接到通知来的巴黎，而季杭言，早在她们之前，就已经到达。
　　听Jerome说，工作室最近推掉很多邀约，随后她们明显为突然而至的大把闲暇时光堂皇。
　　所以，她更加不明白，和闲到发慌的她们相比，身为老板的季杭言为什么一连出差大半个月？
　　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让老板不得不亲自上场么？

　　季杭言摸着面前的水杯，薄薄的柠檬片在清水里沉浮荡漾：“嗯，这次的展览结束就回去。”
　　她在外面已经冷静的够久的了，是时候该回去了，有些事情，总不能一直躲着扔在一旁，就算是垃圾，也会腐烂变质不是？

　　季杭言看着自己的双手，还可以画画，大脑还会思考，看见设计图的第一眼，就能判断出有没有更好的修改方案。
　　既然她还能依靠自己自食其力。就不用依赖别人，那双手，就算感受不到被人牵住的温度，也依旧可以用画笔，遮挡所有的寒风。
　　而她在国外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安承旭已经辞了医院的工作，正式入职中澳集团，成为安在临的得力助手。
　　她想起那天，安承旭笑着和她说：我的理想败给了现实，然而，是我自愿的。

　　安承旭喜欢医术，可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以后的他，要管理整个家族企业，于是，他在医学上花费了更多的时间和心思，好让以后离开时不感到那么遗憾。
　　也正因为如此，安在临才放任儿子攻读医学，辅修经济管理，做人，认清现实并且好好把握，比什么都重要。
　　被安承旭言传身教、耳提面命了一回，季杭言更加珍惜设计师这个职业，这真的是承载了她从小到大所有的梦想，能画画，能展出设计图，她比什么都高兴。
　　她的梦想还在，那么，即使丢了信仰，也无关紧要。

　　回到首尔是凌晨时分，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雨雾，从机场便与宋佳莹和姜允艺分开，季杭言撑着伞，转车去了那个当初她带着虔诚和信任，认真祷告了许久，刻满神话的岩石。
　　向日庵依旧香火旺盛，巨大的三足鼎炉里满是烧灭的香尘，她来的早，百层的台阶还未有人踏足。
　　可曾想，她来自佛教鼎盛的中国，却还要在异国他乡跪拜，只为了替已经迷途的自己，再求一个信仰。

　　虔诚的信徒同她问候，她亦是虔诚地回礼，菩萨面前，放低所有姿态。
　　那几块岩石依然在老地方，雨雾里，更多了些圣洁的气息，季杭言想起当初来时，艳阳的天，处处朝春。
　　忽然就有些怀念，那时的自己。

　　她说：神石啊，今天我不拜你了，不是说越过你就可以许一个愿望么？那今天，我试一下好不好？
　　雨雾慢慢沾湿她的脸庞发侧，她闭上眼睛：听人说，你很灵，那等我穿过所有岩洞，你就把我当初的信仰还给我，好不好？

　　狭窄黑暗之中，深浅不一的坑洼被注满水，双脚在泥泞里固执地行走，每一步，好似走在心上。
　　终于，当光亮触手可及，季杭言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然后，她弯下腰，嚎啕哭泣。
　　我许一个愿望，你还我一个信仰，可当时的她带着好奇踏足这个城市，那时她的信仰，是什么？
　　在她还未遇见那群少年，经历种种事情之前，在她历经所有，将那个少年放在心间以后，她的信仰，还是一如当初么？
　　任凭她迷茫着，从始至终，神明没有给她任何指引，不舍得给，亦或，给不了。

　　离开向日庵，季杭言没有回公寓，只说隔了太久没有陪家人，去了姑姑家。
　　她忙着工作，却不曾踏足工作室，她知道，那里总有人在等候。
　　一个执着地原地等待，一个固执地不愿回头。

　　被宋佳莹和姜允艺拽出家门时，季杭言还是一头雾水，她怎么不知道，这两个性格截然不同的小姑娘，除了在工作设计，私下里还可以交流玩耍。
　　从早晨被缠到下午，午饭和晚饭全部被承包，夜色渐深，季杭言提出各回各家。
　　回应她的，是义正言辞、不容反驳的拒绝。

　　宋佳莹说：“姐，在工作室，正常工作时间里，你是我们的老板没错，但现在是休假哎，我们是朋友，朋友呀，那好不容易一起出来玩，有你这么丢下朋友的么？”
　　可是，我们已经从天亮玩到了天黑，再好的朋友，再多的精力，也会累的好不好？
　　季杭言正要提出抗议，宋佳莹又继续呱呱不停：“你看允艺，她平时那么安静，好不容易有心情出来玩一次，你忍心扫她的兴么？”
　　季杭言扭头看另一边的姜允艺，后者在宋佳莹的眼神暗示下，艰难地摆出委屈的神色：“杭言姐，再玩一会儿吧！”
　　强弱攻势轮番轰炸，季杭言无奈：“好吧！最后一个项目了。”

　　本以为要继续逛逛买买吃吃喝喝，可宋佳莹走到路边拦了辆出租车，直奔九老区。
　　季杭言还纳闷着为什么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就听宋佳莹道：“那边今晚有活动，我们过去看看就回家。”
　　很大型的活动么？她怎么不知道。

　　可当处在九老区中心，高尺巨蛋广场，季杭言猛的反应过来，她最近都没有怎么关注过那群人的行程，刻意的，佯装忽略。
　　她们入场时，EXO的演唱会已经过半，她想走，左右手立马被挽住，宋佳莹央求：“姐，你知道我最喜欢他们了，陪我看完再走吧，拜托了，姐，嗯？”
　　季杭言转头，姜允艺也朝她弱弱开口：“姐，我也想看看。”

　　是因为她们的请求呢？还是因为自己舍不得，季杭言看着舞台上的追光灯，她好像也很久没有看见他们了。
　　她们的位置距离舞台很近，她看着看着就有些发怔，以至于没有发现台上有意无意几次三番扫过的各种视线。

　　演唱会结束，安可表演完毕，季杭言压低帽檐，抽身就要离开，却再一次被拉住，宋佳莹哭兮兮：“姐，我们被抽中后台见面，你等我们见完面再走好不好？”
　　季杭言睁大眼睛：“宋佳莹，你今晚怎么这么多事儿呢？”
　　人群拥挤，手腕却被抓的牢靠，宋佳莹二话不说，拉着人就往后台挤，口中喃喃：“姐，我对不起你，可是男神拜托了我好久，我实在不忍心拒绝，为了我美好的将来，你就舍小家为大家，成全我吧！”
　　“大不了，我下辈子做牛做马补偿你。”念叨着，三人已经抵达后台。
　　季杭言喘着气，幸好她没忘记拉住姜允艺一起，不然肯定得走散。
　　“那不早了，姐，我和允艺先去欧巴那里拿签名，你在这里等我们。”宋佳莹扯住姜允艺的衣袖，闪的极快。

　　灯光很亮，工作人员来回不停地经过，季杭言低头压了压帽檐，防止被人认出来。
　　不过一会儿，手臂忽地被抓住，整个人被拉离原地，力量悬殊，她被来人拉到另一边的角落。
　　“你是谁啊？怎么胡乱就抓着人……”季杭言甩开手臂，抬起头，下一秒，话卡在嗓子里。

　　身前，边伯贤面色凝重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大脑当机了几秒钟，恢复思考能力，季杭言立刻转身就走。
　　手臂再一次被牢牢抓住，边伯贤眼里晦暗不清：“你还准备去哪里？”
　　季杭言固执地不转身，黑色的帽檐下，紧咬牙关。

　　当后背触及到体温，她的身体不自觉颤栗了一下，回过神，边伯贤已经拥住她整个人。
　　他在她的耳边轻轻呢喃：“季杭言，你能不能不要再刻意躲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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