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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4章
陆双生呆呆看着君莫问，君莫问同尹代壹觉得奇怪，不知是何缘故，竟都生出担忧来。尹代壹柔声问她：“生儿，出了甚么事了？”
陆双生像是做了个极大的决定一般，咬咬牙，对君莫问同尹代壹道：“我找到玉宸了。”
蓦然间，像有一道闪电自头顶劈下，君莫问站在原地晃了晃，继而稳了稳身形，只觉得心跳的像是要扑出胸膛。只短短一瞬，他脑海里闪过无数的可能，时隔两年，终于找到的人，是活人还是……
假如活着，为甚么不来找他，不来找他，一定出了甚么事情……
答案就在眼前，而他竟然发现自己没有丝毫的勇气问出口。
他就那般忐忑不安的望着陆双生，不知如何是好。
尹代壹轻叹了口气，替他问道：“玉宸，她在哪里？”
陆双生极其凝重的看着他，又看尹代壹，似乎经过了很大的内心争斗，才终于将那番话说出口。
君莫问听着玉宸的遭遇，脸色由铁青变成煞白，又由煞白变成铁青，听到最后，他几乎是顺着柱子滑到了地上。当他蹲下来，大滴的泪水从脸上掉到地上时，一个男人，伪装了整整两年多的坚强，在那一刻，彻底崩塌了。
尹代壹走过去，将一方明黄的巾子递到君莫问面前，安慰他道：“生儿已经派人去找荀诊，他艺术高明，一定会医好玉宸。你们还年轻，将来有无数的好时光等着你们。”
君莫问抬起头，看向陆双生，陆双生对他点了点头。
韶华宫内，玉宸裹着厚厚的毯子背对着殿门坐在地上的蒲团上，像是一具雕塑，没有生气，没有动静。君莫问透过窗户，看着那个死寂一般消瘦的背影，只觉得心中像有千万把刀在剐。从前那个生机勃勃，不会被任何艰难险阻打倒的女子，那个自信活泼，对生活充满热爱的女子，在命运残酷的灼烧下，变成了一具行走的尸体，将那颗充满希望的心，熬成了油尽灯枯的火盏。
男子眼中泪水肆虐，他恨不得立刻推开门，冲进去将眼前那个自己千思万想，日夜思念，苦苦寻找的女子紧紧拥入怀中。可那道门，又仿佛有千斤重，将他同她，隔在了两个不同的世界。门内，阴湿晦暗，让人绝望，而门外，却是阳光普照，温暖如春。
陡然间，他开始恨起来，恨老天爷如此不公，如此狠毒，为甚么遭受厄运的偏偏是她，而不是别人？为甚么遭受分离的偏偏是他们，而不是别人？
陆双生似乎察觉到君莫问的异样，她低声对他道：“这世间，众生皆苦，可我们不能放弃希望！”
话毕，女子对他微微一笑，转身离开。
君莫问陡然清醒过来，阳光下，女子的背影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光华，耀眼又温暖，坚定又坚强！他甚至都忘了，这个女子所经历的种种。
当他再次回过头来，看向玉宸时，眼中的恨不见了，换之而来的，是希望，是平和。
陆双生回去后，尹代壹已去接见全国各地来的大臣们。她进了暖阁，换了一身劲装，又来找柳青梧同翟空庭，一路找至乾陵宫内，发现阿兰若同阿古完达、苏幕叶竟都在乾陵处。大伙正在聊江湖的上事，说到兴致处，众人便以酒助兴，推杯换盏，极其热闹。
陆双生进去后，大伙竟都没发现，她干咳两声，笑道：“竟然不叫上我！”
众人这才发现她已经站到了门口。
众人便起身，乾陵放下酒杯，过来拉她，笑道：“师父不要怪罪，你成天在中室殿陪皇兄，我们哪里有胆子跟皇兄抢人去。”
众人听罢，都道确实如此，只有阿兰若显得极其不高兴，又不好面上表露，只得侧着脸，不愿去看陆双生。
陆双生笑着摇了摇头，直接推开乾陵，对柳青梧同翟空庭道：“二位兄长甚少来京城，今日小妹有空，约二位兄长出去逛逛，不知二位兄长可有空？”
谁知话还没说完，阿古完达同苏幕叶竟也嚷嚷着要去，乾陵道：“诸位都是我南唐的大功臣，出宫去怎么着，也该我这个亲王替皇兄陪着不是。”
最后大伙便一致决定，都跟着陆双生去逛京城。
一行人热闹非凡的出了宫门，在乾陵的提议下，便决定先去西市看看。陆双生思忖着西市人多，打听起孙成玦来更方便，便带着众人往西市的方向走。
走了没几步，远远就看到闹市口被百姓围了个水泄不通，男女老少都表现的极其兴奋，叽叽喳喳议论不停。乾陵道：“这里是朝廷贴告示的地方。”苏幕叶便抢先一步，钻进人群去看。过了好半晌，他才从人群中挤出来。
乾陵问道贴的是甚么告示。
苏幕叶便将告示的内容大致说了一遍，原来是尹代壹下令减轻赋税瑶役，广开农田，开仓放粮，大赦天下，惩治贪官污吏的告示。
百姓们看罢告示，欢呼雀跃，成群结队走上大街，敲锣打鼓庆贺，一路上，整个京城的大街上皆是庆祝的百姓，摩肩接踵，热闹非凡。
大伙便都感慨道：“得民心者得天下，此话一点也不假啊！”
好不容从人群中一路推推挤挤到了西市，进去一看，竟是比普通街道上还热闹。
陆双生虽说在京城的时日不久，但西市里有几个人脉极广的商人同她关系极不错。她便让乾陵带大伙找个干净雅静些的酒肆先坐会，自己则找借口去打听孙成玦的下落。
朋友们见她来了，都极其热情的招呼她，但当她问到孙成玦的下落时，每个人的脸上，皆是一股茫然。一路问下来，陆双生只觉浑身的力气在一点一点的抽离，混乱的脑子里，像是浆糊一般，却又接二连三冒出各种各样不详的念头。当她问完最后一人，扶着墙壁，抬起忍着泪水的双眼无助的望向人群时，才发现，翟空庭同阿兰若竟在不远处也望着她。
翟空庭表情凝重，阿兰若一脸好奇，看到她望过来，两人皆一惊，立刻消失在了人群中。陆双生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她抬手胡乱抹了两把脸上的泪水，失魂落魄的向人群中走去。在人群里，她发了疯似的找着孙成玦，然而那么多人，甚至连个穿月白衣袍的人都没有。
最后，她终于撑不住，跌坐到地上，人群饶开她，继续浩浩荡荡的前行，锣鼓声和喧闹声在她头顶一路炸开，似一条永无止境的长河，却将她孤独的推向岸旁。
不知过了多久，她似乎听到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女子从地上爬起来，顺着声音的方向寻去。远远看到在一摊污水里，爬着个衣着破烂肮脏不成样的女子，一头乱发，上头流着污水。她就那般正从污水里往出来爬，看不见脸，但能清楚看到她蜷缩的双腿，分明已经断掉。
陆双生正要向那女子走去，身后却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原来是乾陵等人见她许久不回，便都出来找她。此时，乾陵看到那污水中的女子，陡然惊道：“沈纤月？”
陆双生回过头去，看到众人向她急急走来，又回过头来看污水中的女子，此时，那女子似乎也听到了有人叫她的名字，蓦然间将脸抬起了来。已到陆双生身边的众人看到那张被污水染的模糊不清的脸时，皆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
那是一张已经腐烂不堪的脸，右脸颊处，残忍的露出一节森森白骨，在污水中，依旧白的刺眼。
乾陵惊惧道：“到底是甚么支撑她活下来的？”
此时，沈纤月也已认出了陆双生，她用尽浑身力气低吼着，一点一点向她爬来，近了，大伙才听清楚，她正在一声声骂着“贱人！贱人没死，我绝不能死！贱人！贱人！”
陆双生冷笑一声，“是仇恨支撑她活到了现在。”
沈纤月伸出爪子一般森然肮脏的手，抓住陆双生脚踝，一只手用力撕扯陆双生的衣襟。
“贱人，我终于等到你了，贱人，你怎么还活着……贱人……”
陡然间，苏幕叶终于忍无可忍，拔出腰中软剑，对陆双生道：“师妹，就是这个女人当年给尹落拓通风报信，害你差点被寒溪杀了的么？师兄现在就替你了结了她。”话毕，举剑就要刺向沈纤月。
陆双生抬手挡住苏幕叶，森然道：“玉宸因她而毁了嗓子毁了容颜，陛下因她而失去皇位，皇族的人因她而逃亡，险些遭遇不测，南唐因她而毁，南唐的千万百姓因她而流离失所，整个南唐的天下，因她而差点颠覆。这种人，若是一剑刺死她，又如何对的起因她而受害的千千万万人。天道轮回，坏事做尽定会遭到报应，她就该在这污水里受尽痛苦和折磨，这样才能弥补她的错。”
话毕，女子用力一抬脚，看都不看爬在地上惊恐万状的沈纤月，向着人群深处走去。大伙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苏幕叶亦收起软剑，跟着她，向远处而出，只余浑身剧烈颤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沈纤月，在剩下的不长的日子里，弥补着自己所犯的弥天大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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