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捕光者

　　影子被夕阳拉长，知了的声音愈发噪人了。
　　上车前的临别时分，诸位前辈都纷纷将自己的礼物交给越前，作为他去美国的饯别礼物。
　　前辈们送给越前的饯别礼物都很有自己的风格。其中，笑眯眯的不二尤甚。
　　越前龙马满头黑线，接过那本他根本读不懂的精装法文原版《小王子》。

　　“这是我专门托立海大的幸村从法国购买的原版书籍。”一向随心所欲的不二周助微笑道：“希望越前能早一点找到属于自己的玫瑰花——这可是属于前辈的美好祝愿。”
　　“专门”两个字咬字清楚，还加重了语气，说完不二还朝着越前眨了眨眼。
　　明明就是不二前辈你一时心血来潮吧。我要去的是美国又不是法国。
　　被压迫的后辈越前龙马生无可恋，几欲吐血，敢怒不敢言。

　　回程的大巴车上，挥洒完汗水的男生们在汽车后排睡得东倒西歪。越前龙马坐在第二排靠过道的位置上，旁边堆着厚厚的礼物，戴着耳机，听着MP3。

　　他的视线无意中掠过第一排望着窗外发呆的浅川希子。
　　她面容偏向窗外坐着，身形纤瘦，脊背挺直，双手自然搭在腿上，仅仅是坐在那里，就显出刻在骨子里的优雅。

　　一首J-POP播完，MP3的曲子随机切换到了西村由纪江的钢琴曲《镜花水月》。
　　曲调忽然安静下来，像是透过深深的水面下的浅蓝色的光，平和中透着一丝哀伤。

　　钢琴声在耳边盘旋着，混着烙在他视网膜上的，少女偏过头望着窗外的身影，一同印在脑海中。

　　等他们抱着一堆礼物回到越前宅，天已然全黑了。

　　越前伦子早已经准备好了晚餐，就等他们两人回来。浅川希子帮着越前龙马把东西放回他的房间，越前龙马刚放好东西，抽着纸擦了一把额头上渗出的汗，抬头就发现她正盯着那本法文版的《小王子》出神。
　　他问：“你看得懂？”
　　“嗯。”她目光闪烁着，点了点头：“在英国的时候，家庭教师有教。”
　　越前脑海中浮现起不二前辈的腹黑笑容，不由得撇了撇嘴，毫无心理压力地说道：“那你拿去看吧。”
　　想了想，他又补充一句：“不急着还。”

　　“……谢谢！”

　　她把书拿回客房，越前在楼梯口等她一起下去吃饭。
　　见她出来，他想了想问道：“你很喜欢那本书？”
　　出乎意料地，浅川希子脸上少见地扬起淡淡的微笑：“很喜欢。”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笑出开心的感觉，白皙的脸上染上淡淡的红晕，像是初绽的蔷薇，晕染在脸上。

　　他想，明明一看就知道是出身世家大族的大小姐，却似乎从来都不快乐。
　　她之前也会哭，会笑，可表情一向都是淡淡的。

　　不是唇角扬起弧度就叫做笑，不是能做出笑的表情就意味着开心。

　　饭后，浅川希子默默地收拾好碗筷，帮着伦子洗碗。
　　伦子十分欣慰，她只有一个儿子，没有女儿，儿子和丈夫打扫家搬东西还好，做饭洗碗却敬谢不敏，深刻贯彻了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男子主义信条。
　　她眯着眼睛，微笑着看着灯光下轻轻搓洗着瓷碗上污垢的浅川希子，轻轻点了点头。

　　晚上睡觉前，她铺好被褥，对越前南次郎说道：“我现在觉得，希子那孩子就留在这里也不错。”
　　越前南次郎藏在报纸后的脑袋微微动了动，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这孩子也是，直到现在也不肯说出详细的情况。她家里面人打她，可她也没说不想回去。”伦子叹了口气：“能把这样的姑娘打成那样，那个家不回去也罢。”
　　越前南次郎迪赞同道：“你说的对。”

　　“可到底选择权也不在我们。”伦子叹了口气：“暑假后我们也要回美国了。”
　　她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她神情忽然一振，转过头对越前南次郎有些激动地说道：“你说，如果她家里面人一直不来找她，我们能不能通过正当手续领养这个孩子……？”
　　“你说得对。”越前南次郎还是点头。

　　伦子敏锐地觉察出了不对，细细一想，脸色顿时一黑，她瞪圆了眼睛，喘了口气，盯着南次郎几秒钟，发现他还是保持着那样的姿势，心下一咬牙，膝行上前两步，将他手中的报纸使劲一抽！
　　底下果然是一本泳装杂志。

　　“啊——！我的宝贝！”

　　屋里传来南次郎的惨叫。
　　屋檐上飞起几只麻雀，叽叽喳喳飞远了。

　　不知不觉间，浅川希子来到越前家已经快要一个月了。
　　越前伦子手里提着卡鲁宾的猫食，从走廊穿过的时候，不经意扫到了日历上用红笔圈出来的醒目的日子。

　　“伦子阿姨，卡鲁宾我来喂吧。”
　　刚将一摞脏衣服放到洗衣机里，看到越前伦子提着猫粮，浅川希子急急忙忙从卫生间那边跑了过来，塑料拖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那就麻烦你了，希子。”
　　伦子没有拒绝，满面笑容地将猫粮递给浅川希子，看着少女一路欢快地跑到闻风而动的卡鲁宾旁边，蹲下身子。
　　她微笑着注视着少女温柔地抚摸着卡鲁宾的头，为它顺毛。

　　原本还保持着警惕的卡鲁宾，在一个星期前吃了浅川希子亲手做的烤鱼后，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变化，从原来的炸毛竖尾巴，变成了一见到她来，就主动露肚皮。
　　这样的待遇连越前龙马也没有。
　　不过，越前龙马也没什么意见，毕竟烤鱼真的挺好吃的。
　　只是看到卡鲁宾在浅川希子面前这谄媚的样子，让他这个正主着实觉得有些丢脸。

　　伦子又回头看了一眼日历上的红圈，想了想，把正在上面打扫屋子的越前龙马叫了过来。
　　她悄悄看了一眼和卡鲁宾玩在一处的浅川希子，把越前龙马拉到一边，小声对他说道。
　　“明天希子来我们家就一个月了。前天我带她去看心理医生，医生说她恢复的很好，只是接下来还是要尽量多和外面的人和事物接触。明天我和你爸爸要拜访亲戚，出一趟远门，实在是抽不开时间。只能让龙马你带着她出门转转……你等一下。”
　　说着，伦子像是想起什么一样，转身蹬蹬地又跑远了，留下原地一脸莫名其妙的越前龙马。

　　一分钟后，伦子又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手里攥着一把日元钞票，不由分说塞进了越前龙马的运动服侧兜里，一脸决然。
　　“明天带着希子去添置些新衣服，让她自己挑，你挑肯定都是运动服。”
　　越前龙马一时只觉得背上被插了一箭：“……哦。”
　　“还有，明天中午也不用回来了，回来了也没人给你做饭。”
　　仿佛又被捅了一刀的越前龙马：“……？”

　　“还有。”越前伦子的表情忽然变了，变得有些凝重。

　　她直视着越前龙马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
　　“如果爸爸妈妈收养希子，你有什么想法吗？我们想，还是要征求你的意见。”

　　越前龙马表情一怔。
　　“哈？”

　　第二天，越前伦子和越前南次郎走了个大早，只剩下面面相觑的浅川希子和越前龙马两人。
　　越前龙马抚额长叹。
　　“走吧。”

　　走在新宿区的大街上，越前龙马手握一听葡萄味PONTA，他旁边的浅川希子穿着之前越前伦子买的淡蓝色连衣裙，眼神扫过街边商店橱窗内的衣服，神色有些踌躇。

　　“你看中什么买就行了。”
　　他们现在走在的这条街道上都是服装店，越前龙马在这方面也只是个普通的运动系男生，一看到鳞次栉比的服装店就不由得头痛，赶紧申明立场，力求速战速决。

　　然而事情的发展还是出乎了他的预料。

　　“……我……没有逛过街，不知道该买什么。”
　　半晌，浅川希子迟疑着说道。

　　“什么？”
　　越前龙马一咳，差点被饮料呛到。

　　浅川希子低下头，捏了捏裙子的边角，低声说道：“之前的衣服都是家里面负责安排的……不能随意穿衣服出门，因为穿错了可能会被人笑话。所以没有自己上街买过衣服。”

　　所谓的世家大族的大小姐，原来连穿什么衣服都不能自己决定吗？
　　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啊，她的家。

　　越前龙马厌恶地皱了皱眉。

　　想了想，他一把扯过旁边有些不知所措的浅川希子的手，说道：“那你先跟我走吧。”

　　他头前带路，带着浅川希子随便买了一条鹅黄色的连衣裙用作交差，浅川希子似乎也不介意。
　　——真没想到自己还有教别人怎么逛街的一天。
　　一向逛街苦手的他不由得发出感慨。

　　之后他带着她去了游戏厅，夹了娃娃，排着队买了棉花糖，浅川希子就像一个小孩子一样，手足无措地被他扯来扯去。

　　她对抓娃娃很有兴致，却也很不在行，试了十几次都没成功。但她似乎很想要里面的那个棕色的猫布偶。
　　难得看到她执着的样子，越前龙马没阻止她。

　　终于，在尝试了二十次之后，她顺利拿到了那个猫布偶。

　　她一脸欣喜地转过头和他对视，眼神亮晶晶的，不再是那种优雅到嘴角扬起的弧度都非常标准的笑容，而是切切实实的，开心的笑。

　　这样才好，他由衷地想。

　　最后他们在一家普通的荞麦面店门口停了下来，两人坐在角落的一个位置上。浅川希子明显没来过这样的地方，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她恢复的很好，他想。

　　越前龙马负责点单，不一会儿，两大碗热腾腾的荞麦面就端了上来。
　　面端到跟前，浅川希子还是在观察周围。
　　看着她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坐在她对面的越前龙马忍不住笑了笑。
　　他用筷子挑起面条，开口问道：“不习惯这么吵闹的环境吗？”

　　和安静的高档餐厅不同，这家荞麦面店人声鼎沸，配上荞麦面蒸腾出的热气，显得十分富有人情味。
　　“不。”浅川希子断然摇了摇头：“我很喜欢这样的地方。”
　　咬断长长的面条，凝视着她好奇的脸，越前想，他隐约记得同样是出身豪门的迹部，好像都说自己来过这种普通的店面。可浅川希子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第一次来。

　　与世隔绝到这种程度，她到底是哪家的大小姐啊？

　　“我开动了。”
　　双手合十，她姿态优雅地拿起筷子，轻轻挑起不大几根面条，小口小口吃了起来，好看是好看，就是让人看了有些着急。
　　由于伦子不擅长的原因，面食很少出现在越前家的餐桌上。这还是越前龙马第一次看到浅川希子吃面，吃米饭的时候表现得还算不明显，但她吃面这个样子着实让他看不下去。
　　“你这样吃，吃得饱吗？”越前龙马忍不住又出声了。
　　浅川希子诧异地抬起头：“为什么要吃饱？会长胖的。”
　　“啊？”
　　大小姐连饭都不能吃饱吗？
　　从来没有过节食概念的，正值生长期的未来网球运动员越前龙马，露出一脸魔幻的表情。

　　在越前龙马的坚持下，浅川希子终于调整起了姿势，却总是不得其法，一碗面吃了很久。
　　望着对面不时露出不知所措表情的浅川希子，越前龙马垂下了眼睑。

　　如果她真的被他家收养，那她就会成为自己的妹妹吧。
　　想到这里，他心底忽然掠过一抹不适，像一根不尖的刺，扎上了心头，但他并不知道这样的感觉从何而来。
　　甩了甩头，他将这些莫名的情绪抛到了脑后。

　　吃完了荞麦面，已经是下午了，越前龙马想了想，带着她去了游乐场。
　　他的想法很简单，像她这样连荞麦面馆都没进过的大小姐，恐怕也没去过游乐场。
　　进了游乐场，被人塞了情侣优惠券的越前龙马下意识摆出一张臭脸。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大部分娱乐设施浅川希子竟然也都玩过。

　　“以前经常陪文也去奥尔顿塔。”说到弟弟，她的眉眼温柔得仿佛要溢出水来：“他小的时候内向又敏感，即使是去游乐园，也必须要拉上我，如果我消失在他的视线里，他就会惶恐不安，甚至哭出声来。”

　　说到这里，她又沉默了。

　　越前龙马默默听她说完，轻轻点了点头。

　　她还是要回去的。
　　一时，他也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滋味。

　　出了游乐场，天已经快黑了，回去的电车上有许多年轻人热情洋溢着窃窃私语，而他们两个安静的人并肩坐着，显得有些不合群。

　　“已经没问题了吗？”快到站的时候，越前忽然出声问道：“我是说，你的心理障碍……”
　　“如果是和人正常交往的话，我觉得问题不大。”她将今天抓到的棕色的猫布偶抱在怀里：“今天，真的谢谢你。”
　　“没什么。”他下意识想去拉帽檐。
　　她忽然出声，微笑着，近乎叹息。
　　“越前君，果然是非常温柔的人。”

　　他没有出声，电车的浮光掠影落在他的脸上。
　　耳根却微微泛红。

　　晚上，越前伦子看了新衣服，又听越前龙马述职报告一样地条条陈述了今天的行程，姑且表示满意。

　　浅川希子离开后，越前龙马轻轻扯住了伦子。

　　“收养那件事，还是算了吧。”
　　没有说原因，他只是闷闷地说了那句话，没等伦子追问，他就转身离开了。

　　晚上，他失眠了，知了的嘈杂叫声令他有些心烦意乱，在床铺上辗转反侧。
　　月光透过窗子，洒落在床铺上，清澈，幽静。
　　和浅川希子有点像，越前龙马想着，黑暗中，他缓缓伸出手，试着抓住那月光。
　　握紧了拳，却什么也没抓到。

　　忽然，之前在电车上一道不经意间落入耳中的话，此时猛然跃入了他的脑海。
　　“八月四日，板桥区的荒川河有烟火大会！”穿着JK制服的女高中生一脸兴奋的模样，亲热地挽着旁边姑娘的胳膊，撒娇道：“和我一起去嘛。”

　　他隐隐有预感，在这个夏天的尽头，她就会离开。

　　“烟火大会吗？”
　　他凝视着黑暗的虚空，不由得轻声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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