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命丹

　　温昭伸着手臂，暴起的青筋蜿蜒在皮肤上，双目已经赤红。

　　周遭的惊叫声乱成一团，行人的脚步声交杂在一起。温昭此时的视野内没有任何人的面容，只有他们慌乱逃亡时溅起尘灰的脚。

　　一双又一双，沾染着泥尘，不断交替运动着往远方跑。

　　他原本并不注意，只一心扑在治命丹上。

　　然而，一双丝履的主人朝着他的方向走来了。

　　那是双雪一般洁白的鞋，被主人穿着行走在这样布满尘土的街道上，却是一尘不染。

　　温昭更拼命地去够那颗治命丹，却始终隔着咫尺。

　　一双手拾起了那颗他始终无法碰到的丹丸。

　　那双手很美，肌肤如玉，十指纤长，隐隐带着股草药的清苦味道。

　　温昭视线上移，从雪白的丝履转移到同样一片纯白的裙摆，来者纤细的腰肢上挂着个小小的药囊，治命丹就被放进了那里。

　　“还用不着这个。”来人半蹲下身体，在温昭发狂失控地扑上去扼住她的脖颈之前，轻巧地错开了温昭肩膀上的关节。

　　“清醒一点。”艳贯京华的面容上是一片如常的冷漠，玉无瑕低下头，冰一般的目光锁定了温昭，“静下来。”

　　温昭恍若未闻。

　　玉无瑕的表情没有变，既没有愤怒，也没有哭闹。眉头平稳不动，她抬起手，一下击在了温昭的后脑上。

　　这种举动可以致命，尤其温昭现在的状态并不好。

　　但玉无瑕没有半分犹豫，始终不变的神色像是一种冷酷，又像是一种对出手分寸绝对的自信。

　　温昭连哼一声都没有，当即晕厥了过去。

　　等到再度有一点意识的时候，他已经被转移到了别处。身下不再是被血浸染的街道，而是柔软又舒适的棉被，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苦涩的气味。

　　“赶上……”

　　“城外……小心……”

　　温昭隐约听见有人在自己身边对话，声音听着有些耳熟。他想动一动手臂，想要出声。却根本调动不了自己的身体，他急起来，喉咙中终于发出模糊的音节。

　　耳边的声音听下，他感到自己的身上被针刺了一下，眼皮在感到痛感的同时一跳，像压着万钧重担的眼睛终于睁开，视野由模糊变的清晰。

　　他的眼睛正对着床顶，未曾拆下的蚊帐上挂着一只香囊，一双生着茧子的手将那只香囊取下，换了一个新的。那香囊被捆绑随意的坠在上面，没有一点美感。然而大力嗅了一口那股隐约的香气，温昭却觉得昏昏沉沉的头脑舒适了一些。

　　“好点了吗？”男子温和的声音响起，他用生着细茧的手拉过温昭的手臂，按在他的手腕上，感受脉搏的跳动。

　　温昭任他按着脉，明白了为什么会觉得他声音熟悉。

　　这是玉无瑕的哥哥，那位制出了治命丹的郎中。

　　之前温昭还对这位郎中的水平有所怀疑，然而现在他一分怀疑都不剩了。即使这位医生没有名气，远比他所见过的所有名医都年轻。

　　因为那颗还没服下却已经扰乱了他的心神的丹药，因为使他舒适一些的香囊，因为他此刻还活着躺在这里。

　　无论别人如何看，他已认同这位年轻的男子是举世难求的神医。

　　玉无瑕站在玉神医身后不远处，仍然穿着之前温昭见到她时的那件白裙。那件白裙不再像之前那样洁白的如同新雪，而是沾上了污泥，和斑斑的血迹。

　　她身上没有伤口，血也不是透出来的。结合温昭昏前醒后所处的地点，这些血，只有可能是险死还生的温昭的。

　　“麻烦你们了。”温昭的声音很低，因为发声也有些费力。玉神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挂怀。

　　“我身上好像没什么变化了。”温昭说话的时候，玉神医就屏着声，以免听不清他低哑的声音。“你们不用都聚在这里看着我。”

　　“你的身体现在自己说了不算。”玉无瑕并不像平常爱重容貌的女孩子那般紧张自己的形象，也没有休息的意思。即使温昭这么说了，她也没有借话抽身换一换裙子或是去歇一歇。“你不知道自己的处境，我晚到一步，你就会死。”

　　温昭本来想说还有治命丹，转念一想，他当时根本连够也够不到那丹药，更别提吃。玉无瑕如果来的晚，也许能见到的真的只有他的尸体和一颗已经化掉的丹药。

　　他望着玉无瑕的脸，玉无瑕却并没有看他。这不太礼貌，姿态正如同传闻中所言的高傲冷淡。

　　温昭想，她本就是这样的人，并不是针对他一个。即便针对了他，他也不会觉得生气的，对于她的视线不落在自己身上而是玉神医身上的举动，并没有感到什么不满。

　　玉无瑕声音冰冷，不知是否是温昭的错觉，还隐藏着不应该出现在她身上的关切和不满。比之前更加冻人了，似乎含着会随时掉下来的冰渣，“决不能再有下次了，这些日子死的人太多了，我想没人想再见到有人死。”

　　背对着温昭的玉神医温和的神情随着皱起的眉头变成种无力，他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无瑕，别这样凶。”

　　玉无瑕沉默下来。

　　温昭觉得气氛有点尴尬，哑着嗓音道，“我知道了，都听你们的。”

　　“你明白就好。”玉无瑕接过他的话，将之前玉神医的话翻过。所作所为与一个乖巧受训惹人疼爱的妹妹没有半点牵连，绝不是京中淑女常表现出的模样。“我托人给你家里送了信，把你身上的玉佩拿走做凭证了。算算时间，你家里人差不多该到了。”

　　温昭的玉佩四分五裂碎的不成样子，他有些担心门子认不认，思考着身上还有什么更靠谱些的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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