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命丹

　　转过几个弯后仍然被人紧跟着，温昭终于确定这不是巧合。

　　河内大旱，京都多了不少流亡至此的难民，小半月前还爆发了瘟疫，不比往常太平。像这样尾随着图谋不轨的人，他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

　　驾轻就熟地在下一个拐弯处隐藏起来，跟着他的人毫无所觉，被他一举锁喉。夜里风凉，似乎是因为这样，来人的体温很低，几乎感觉不到温度。

　　这一段路偏僻无人，更无灯火，好在今夜月光明亮，可以借此看清路面和怀中被他制住的人。

　　最先映入眼中的是对方身上裹着的漆黑斗篷，几缕雪白的发梢探出斗篷，散落在黑衣人的胸膛之前。温昭一愣，就听见了颇有些耳熟的声音。

　　“放开。”

　　声音冷冷，语气冷冷，像是冬日里冷透了，马上就要结冰的水。

　　疑惑的温昭掀开对方的斗篷，扳过她的肩膀认脸。如洗月光落在少女绝美的面容上，她眼角眉梢的艳色恍然间让月光也失色了。少女的睫羽轻轻一抖，只这微小的一个举动，便说不尽的扣人心弦。

　　然而她的目光极冷，仿佛烈火都无法烧化的冷。

　　温昭立即认出了她，一脸讶异。

　　“怎么是你？”他很是愕然，松开了紧扣着少女的手，“没事吧？伤到哪里了？”

　　眼前这位冷若冰霜的美人整个京城大概没人会不知道，不论是因为她那张倾城绝艳的脸，还是因为那一头未老先衰的雪发。

　　京城第一美人玉无瑕，她的艳名几乎传遍了整个京城。上一个名满京都的美人后来被尚书公子纳入了府中，这一位却迟迟没有动静。

　　在传闻之中，玉无瑕眼前从没少过自诩风流的才子，然而美人如冰，撞了那些男人一鼻子灰。美好姻缘没一点影子，倒是秦淮河上的画舫中多了将须发染白的风尚，平添了许多桩风流韵事。

　　温昭已经是王孙贵族中难得不解风情的呆子，可即使是他这样的呆子，也不会不知道美人无瑕的声名。不过两人真正相识是在今早，流氓劫色英雄救美，话本中用烂的桥段。可惜英雄无意，美人无情，才子佳人的话本刚开了个头就被摁灭了，连个水花都没蹦。

　　也算是不负他们两个呆子和冰雕的名头。

　　“玉姑娘，”温昭不赞同地看着她，训诫的话张嘴就来，“你怎么这么晚跑出来，还偷偷尾随在我后面？今早的事你……”

　　“有事找你。”玉无瑕简短道。

　　“有事也不能就这样出来，你哥哥呢……不对，现在京都这么乱你哥晚上也不能这么乱跑，有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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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篇累牍地说教。

　　美人夜下相随，本该能牵扯出大片的旖旎缱绻。然而温昭这样的呆子，半点也没往那方面想，并且十分主动地将气氛破坏的一塌糊涂。

　　玉无瑕的脾气是出了名的冷硬，然而不知是因为有了早上的恩情还是别的什么，她听完了许多姑娘没有足够耐心听完的话 ，而后才开口道：“知道了。”

　　夜里的风有些大，吹得她身上的斗篷不断抖动飞舞。玉无瑕从宽大的袖摆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木盒，一把扣在了温昭手中。“给你的，我回去了。”

　　温昭一愣，瞬间将木盒反扣了回去。“这是做什么？”

　　玉无瑕回道：“今日之恩，不可不报。”

　　木盒很轻，也不知道放了什么谢礼在里面。温昭并没有打算让玉无瑕欠着他的恩情，他伸手去掀盒盖，想看看里面放着的是不是贵重东西。如果不是，他就收下了。

　　玉无瑕摁住了他的手，“现在别看。”

　　她的手很冷，几乎不带着温度，“这里面放着的是我哥哥精心研制的丹药，这丹可以生死肉骨，是举世无双的奇药。不是生死关头不要随意打开，以免失了药性。”

　　玉无瑕难得说了一长段话，只是语调仍冷，并没有因为说的话多了而变得稍微和暖一些。“这药你要放在干燥的地方，若受了潮，也会丧失药性。”

　　玉无瑕的哥哥是名郎中，却并不是什么有名的郎中，至少没有玉无瑕的美艳有名。如果温昭今早没有将玉无瑕送回去，是断然不会知道她哥哥是哪一号人的。玉无瑕说的神乎其神，温昭却并没有太过当真，只当她是偏向她的哥哥。

　　若真有这样神奇的功效，玉郎中怎么会没有一点名声。说起他来，只有人知道他是美人玉无瑕的哥哥，却没有人知道玉郎中是谁。

　　温昭握住那个木盒，想要将它收起来。玉无瑕却仍抓着他的手不放，目光冷然，像是冬日冰湖。

　　温昭并没有注意到她目光的深意，而是大为尴尬地想要挣脱她的手，“姑娘放手！”

　　一次抓着无事，一直抓着便显得暧昧了。

　　玉无瑕却半点不动容，柔软的手掌却似铁铸，紧紧箍着他不放，“我所说字字属实，灵丹难求，耗费了哥哥无数心血，公子若是不珍惜便不要收，我自有珠宝珍玩报答。”

　　温昭一怔，对上她的目光，像是被兜头浇了一层冰水。玉无瑕就是有这样的本事，能叫人只看一眼便冷彻骨髓。

　　“既是如此……”温昭将木盒推了出去。

　　玉无瑕不是一个会开玩笑的人，温昭没有看到她脸上有一点玩笑的神色。她这样认真，温昭也认真起来，“这样的灵丹妙药，我决计不能收。”

　　“收下它。”见温昭认可了丹药的价值，玉无瑕没有再试图将药收回去，“给了你你就拿着，或者你觉得我的命不值这一颗药？”

　　玉无瑕之前说起此药万般重视，然而此时将自己与药相提并论，又露出毫不掩饰的轻蔑来，仿佛胜于珠玉的至宝转眼间成了废物。温昭见多了为金银珠宝而勾心斗角费心拼命的人，本末倒置反倒成了司空见惯的事。之前觉得玉无瑕徒有艳名，并无令人心明眼亮之处，此时倒觉的此人虽冷，却难得清心，恍若热夏一股凉风。第一美人，倒也不是全然名不副实。

　　他心中如何，玉无瑕不知，也无所谓知不知，“瘟疫在京都蔓延的速度很快，或有一日你会用到它，那时才算还了今日之恩。”

　　瘟疫爆发后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因此而死，温昭的母亲还专门在庵堂闭门祈福，希望这场劫难尽快过去。无暇这样说，温昭脑袋一空，瞬间就愣住了。“这能治瘟疫？”

　　“治不了。”玉无暇摇头，“但它能生死肉骨。”

　　玉无瑕虽然在解释，但似乎并不在乎他明不明白，温昭眉头紧锁，完全不懂玉无瑕的话。

　　“这药原理复杂，我知道的也不多。”玉无瑕冷道，“你只要知道它能救一人的性命就行。还有一点你要牢记，这治命丹世上只此一颗，决不能让别人知道在你手上。”

　　她说完就走，温昭也不好强留。此时夜已经很深，温昭将药揣在怀中，心说天明了再去问玉郎中不迟，也大步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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