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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灵月不敢惹魔头不快，到底心里是不大情愿的。
“墨太淡，动作太慢，你没吃早饭吗？”朔之拿狼毫沾了沾墨，睨着她：“本尊救了你的性命，你就是这么报答本尊的？”
灵月嘟囔：“世人都道，施恩不图报,图报不施恩,容人须学海,积德厚若山。”
笔触在纸上洋洋洒洒，大开大合，朔之扬唇一笑：“本尊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又不是那仁心仁德的大善人。随心所欲畅快就好，管它积德不积德的。”
也是，这种鬼话也就只能唬唬愣头青，她老老实实埋头苦干。
这磨墨看似简单，其实也是大有学问的。
首先需得顺着一个方向画圈，来回研磨，这样磨出来的墨汁浓淡相宜。
灵月没干过这种活儿，不知其中技巧，只觉得手臂和小腿一阵发酸。抬手揉了揉右臂，没注意到袖摆落到砚台上方，沾染了一片墨汁。
随着她的动作，袖摆沾染的墨汁呈一道弧线甩了出来，落到宣纸上，溅出几滴墨点。
即将完工的一幅青松岩韵余晖图，生生被几滴墨汁给毁掉，朔之握着狼豪的笔杆儿，脸色别提多难看了。
趁他这么一愣神间，灵月抬手夺过狼豪，正欲收势，手腕被一只大掌死死擒住。
朔之回过神来，冷目盯她：“你毁了本尊的画，又要做什么？”
对上冷脸，灵月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指尖指向宣纸上的几滴墨迹：“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这些地方添上几笔，或许还能补救一下。”
朔之顺着她的指尖望过去，瞧见她莹白.粉嫩的指尖，忽然意识到自己掌心里几乎柔软得无骨的一截手腕，终是认为不妥当，便松开了她的手腕，将手臂垂在身侧。
瞅了他一眼，灵月将脏污的袖摆往里推了推，沿着墨迹添了几笔。
方才还孤寂落日的画卷，因着几只大雁的加入，多了几分烟火气息，也越发生动了起来。
较之前的意境，已是大有不同。
朔之一手背在身后，颇为嫌弃的盯着她袖摆的污迹：“磨个墨都不会，你还会做什么？”
灵月认真想了想，道：“会吃饭能睡觉，这算吗？”
“弹琴作画呢？”
“不会。”
观她于药理上一窍不通，朔之有点搞不懂云梦泽那位是如何教养她的，耐住性子询问：“那你平时都学了些什么？”
“吃喝玩乐，看话本子。”灵月是理也直，气也壮：“爹爹和阿娘生下我，又不是叫我去服侍伺候人的。我不需什么都会，只要旁人会就行。”
乍然一听这番言论，竟叫朔之无言。
细一想，她乃云梦泽少主，将来不出意外的话，是要继承上神衣钵步入医道一途，掌管仙山灵药，受众仙家推崇敬仰……
他也是一时昏了头，只将她当作是个平常的小仙，看护着，看护着，差点忘记自己打从一开始将她带回魔界的念头。
殿内一阵沉默，等了许久，不见魔头开口，灵月抬眸，就见对方盯着她袖口的墨迹。
一抹污渍，先前还不觉得，一旦注意到，便浑身不自在。她是个不会委屈自己的性子，道：“我回去换身衣服，回来正好赶上吃晚饭。”
待走到门口，灵月想起了什么顿住，回身道：“昨儿的那盘一品玉带糕不错。”
“你倒是不客气。”良久，朔之的目光停在落日余晖边的几只大雁。
等墨汁干透了，将摊开的宣纸卷了起来，命人收好，又取来最近刚得的一架古琴拨了拨，音质还算不错，便起了兴头儿。
还未踏入逐星殿，已有铮铮琴鸣入耳。
代晴进来时，就见魔尊盘腿抚琴，不由得心头一紧，脚步轻缓，踏在地面不敢发出一丁点的声音，端的是小心翼翼，唯恐触了霉头。
十指拨弄着琴弦，朔之抬眸望向代晴：“何事？”
代晴作了一辑，取出一方册子呈了上去。
朔之放下古琴，揭开册子大致浏览一遍，将册子合上交给代晴：“往后一个月的食单，送到望月殿去。”
代晴会意，恭敬道：“是，属下晓得了。”
顿了顿，朔之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那道一品玉带糕不错。”
一向镇定的代晴呆了呆，差点忘记回话，对上魔尊的视线后，赶紧肃了肃面色：“是，属下明白。”
出了逐星殿，代晴冷静下来，哪里还想不明白。
说一品玉带糕不错的，怕不是尊上，是望月殿的那位吧！
尊上本就不太注重口腹之欲，若不是因着魔宫偶尔要举办宴会庆典，估摸着早已撤掉了膳房。
前些日子还是冷衙门的膳房，自从望月殿的那位主子来了后，变得炙手可热。
代晴的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若不是出了那一档子事，她何需这样提心吊胆？说来说去，都怪香菱和含冬那两个蠢货。
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她得先回膳房吩咐下去做一品玉带糕，再跑一趟望月殿，将下个月的食单归纳出来……
小六提着水壶给园内的花花草草浇水，就听见殿外有脚步声传来，一扭头，可把他给惊着了，赶紧迎了上去：“代晴姐姐，这是……”
代晴从前最是瞧不起小六这种靠嘴皮子功夫讨巧卖乖的，可小六已今非昔比，是灵月仙子身边的红人，打狗还得看主人人。遂，语气还算平和：“我这里有一桩急事，等着见到灵月仙子，同她商议呢！”
小六眨巴眨巴眼睛：“那代晴姐姐可要等一等了，仙子刚回内殿沐浴更衣了。”
他可没忘记当初代晴铁面无私的带走仙子，一点都不肯通融，还将她一双手掌心磨破了皮。虽后面魔尊赐了雪肤膏，却也疼了几日。
仙子大度不记仇，小六可都替她记着呢！
他又没说假话，仙子回来时袖摆沾染了一大片墨渍，这会儿也的确回了内殿沐浴。
小六没了一开始的热络，没招呼着上座喝茶，代晴也不气恼，大方得体一笑：“那行，我便在此处等着灵月仙子好了。”
这下子换小六不镇定了，叫她站在外殿，这不就是明摆着告诉众魔，他们望月殿仗势欺人？
本来魔尊打发了两名魔女，又罚了左护法，已经令魔宫流言四起，什么‘金屋藏娇’、‘冲冠一怒为红颜’，许多魔族对灵月仙子颇有不满。
私底下灵月仙子也勒令他收敛点警醒点，在这档口再传出点风声出去，怕是要犯了众怒。
“姐姐说的是什么话，哪能让你在这站着啊，快快随我去里面歇歇脚，喝喝茶。”
对方递了竿子，代晴也顺着下了台：“也好。”
沐浴完，灵月换了一身水红色的襦裙，整理妥贴后，走出内殿，就看见小六与代晴相对而座，有说有笑。
见了灵月，代晴赶紧起身作了一辑，被灵月虚扶了起来：“灵月不是魔界的什么人，姐姐自是不用向我行礼。”
代晴苦涩一笑，面上多了几分真情实意：“倒是我小人之心了。方才这一拜，权当是我的赔礼，上次之事，的确是我失察。”
灵月不在意摆摆手：“事情过去了，就别提了。”
代晴说明了来意，取出册子。
听说自己可以做主下个月的食单，灵月很是欢喜的接过册子，决定不管魔头，全部勾选自己爱吃的。
接着灵月低头去翻册子的时候，代晴将她上下一打量，见她眉如新月，杏眼水眸，顾盼生辉。因刚沐浴过，许是热气蒸腾，双颊透着浅浅粉色，一身水红色的襦裙衬得少女明艳动人，眉眼朝气蓬勃。
这样的小姑娘啊，看着就叫人欢喜，也难怪尊上会多看顾她几分。
灵月盯着册子上面的菜式看了又看，眼花缭乱：“这一时半会儿，怕是择不出来。”
代晴笑笑：“无妨，仙子过几日再给我也可。”
“得了册子，等于得了掌管膳房的权利。”等代晴走后，小六替灵月高兴，本来就不大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一条缝隙。
灵月拿着册子看了看，不甚在意的扔在一旁：“这会儿该吃饭了，走，去逐星殿。”
“仙子，这东西可不能乱扔。”还未说完，就见灵月已踏出望月殿，小六赶紧将册子贴身收好，追了出去。
晚饭灵月没吃多少，倒是一品玉带糕被她吃下大半，朔之半信半疑吃了一块，酸甜可口，还算开胃。
用完饭，侍卫进来收拾，朔之拿杯盖撇了撇茶沫子，抿了一口，道：“本尊打算闭关一月。”
灵月向他看去，心中暗喜，面上却不曾表露半分出来。
顿了顿，朔之又道：“这期间，你老实一点，再闯出祸，可没人替你收拾烂摊子。”
哪里是她闯祸，分明就是有人故意找茬嘛！不过灵月还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的：“我晓得的。大不了，我不出望月殿就是了。”
换作平常，她早就不满的直哼哼上了，今儿个却是乖顺无害，指不定在心里盘算着什么。
这天过后，逐星殿大门禁闭，整个魔宫都知道魔尊闭关，连路过殿外的走道，都恨不得踮着脚尖过去，不敢发出半点动静。
无人看管的灵月，当晚回了望月殿，乐呵了一晚，结果第二天一早，右护法便大驾光临。
没呆多久，右护法离开了望月殿，但留下了身边的一名婢女。
据右护法的说辞，小六打理外殿，内殿却不能没个人伺候着。
按理说，她到了魔界已有一段日子，早不派个人来伺候，晚不来个人伺候，偏偏在魔头闭关的时候。
所以 ，此人根本是来望月殿监视她的嘛！
有了这个认知，灵月千般拒绝万般推诿，仍是不能如愿。
身边多了个打报告的小奸细，想到昨夜白乐呵了一场，灵月苦着一张脸。
她这张脸没苦多久，愣是被小六给逗得乐了。
也不知小六打哪儿抱来一只猫儿，湛蓝色的瞳孔，尖尖的耳朵，白而长的皮毛，远远一瞧，跟一团白雪似的。
灵月第一眼看见，就喜欢上了。
那白猫从笼子里一放出来，就跟认识人一样，直接往灵月怀里钻。叫小六看得又惊又奇，末了，还一脸的艳羡，想要摸一摸猫头，被白猫拿眼一看，又怂又怕的缩了回去
看主子脸上终于多云转晴，小六立马讨巧道：“仙子，这猫儿都不肯让人抱，小六寻它的时候一靠近，就要拿爪子挠人呢！可是奇了怪了，一见到仙子，就跟你亲近，真是有缘分。对了，它还没有名儿，你给想个呗！”
灵月没有半点头绪，盯着怀中猫儿的瞳孔，有了：“就叫葡萄怎么样？你们瞧，它眼珠子圆溜溜的，像不像葡萄？”
小六一向拍马屁拍惯了，自是拍手称赞：“像，像极了葡萄。这名儿好听，灵月仙子可真会取名字。”
优雅慵懒舔毛的猫儿一听，跟着附和似的‘喵呜’一声，小六更兴奋了：“看，它也觉得葡萄这个名儿好听。”
立在一旁的水蓝，宛若隐形一般，淡定的观望小六一番吹捧，使得灵月终于一展笑颜，方才晓得这趟出来，也不算全无收获。
说实话，这份溜须拍马的功夫，水蓝自是学不来，却可以学学小六是怎样讨人欢心的法子。
殿外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水蓝知道是送饭菜的侍卫们到了。
魔尊闭关，膳食直接拿食盒装好，送到望月殿来。不用一天三趟往逐星殿跑，大概是灵月唯一欣慰的事儿。
吃了饭，拿小鱼干儿喂了葡萄，灵月百无聊赖的撑着下巴发呆，想出去走走透透气，可这几日，她几乎已经将魔宫逛遍了。
视线落到跟木头人一样的水蓝身上，突然来了兴致。
水蓝只在开始介绍过自己的名字后，几乎没有再开口说过话，好在灵月并未拉着她问东问西，倒是省了一番说辞。
猝不及防对上灵月的目光，水蓝脊背一挺，下意识打起了精神。
“魔尊闭关，可没说不许我出魔宫。横竖咱们在望月殿里大眼瞪小眼，也是无趣得很，恰好我与右护法见过几面，颇为投缘，就想着去府上拜访拜访。不知水蓝姐姐意下如何？”
水蓝拱手一礼：“仙子折煞属下了，唤我水蓝便是。至于上门拜访之事，属下这就差人去问问右护法。”
灵月颔首，有一下没一下抚着葡萄的脑门。
葡萄舒服得直哼哼，鼻孔里一阵阵往外冒呼噜呼噜。
很快，右护法那边有了消息。
第二天整理妥贴后，小六留下照顾葡萄，灵月带着水蓝高高兴兴踏出魔宫。
宫外停着一辆马车，后面还有一排魔兵护卫着，因事先料想到过，是以她并未太过失望。
自从来到魔界后，一度活得十分粗糙的灵月，在水蓝精湛的手艺下，挽了一个精致的发髻，总算有了些云梦泽少主的派头。
上了马车，灵月挑开帘子，望着主街道上叫卖的热闹景象，又回头望了望身后的那座高高城墙，心想：
或许，她很快就能离开了。
魔宫到右护法的府邸，距离不远，不过拐了一个路口，便到了。
头顶上的匾额，大写九府。
踏入院子，灵月转头对水蓝说：“难得出来一趟，你也不用跟着了，去同家人或朋友说说体己话。”
前面就是右护法居住的院子，水蓝略一犹豫，点了点头：“那我去了。”
等水蓝离开，灵月抬步往前过去。
“蠢货，你明知尊上将她带回魔界是为的什么，还跟人过不去。说你是猪脑子，还真是对不住猪。”
“我当然晓得尊上为的是云梦泽那把钥匙，我过不去的是尊上的立场，对那妖女只差摘星捧月了，从前可不曾见尊上对谁这样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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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朔之：本尊救了一只猫儿，带回家好吃好喝伺候着，它不但不感激，还摆出敌视的态度。反而对不相干的旁人和颜悦色，真是个小没良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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