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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世人都道咱们魔界女子善魅。若我说，这仙界可真是个好地方，小小年纪，就学会勾引人了。”
“可不是嘛！这看着还没长开，就把咱们尊上迷得三魂五道的，连曾经住过的望月殿都允她搬进去住。”
话毕，香菱感觉后背一凉，抬头就对上挑开布帘，不知何时立在身后的魔尊，顶着一张黑脸。
口舌发麻，心肝一跳，香菱慌张又惊恐地跪下身去：“尊上。”
一旁的含冬闻声，也一道跪下告罪：“尊上，奴婢自知失言，奴婢知错……”
玄色衣摆越过二人，朔之的目光从长条案几上收回，将摆着未喝完的两盏茶，两小撮瓜子皮尽收眼底，落到灶台前半蹲着的背影，肩背薄削，宽广的袖摆露出一截白皙的皓腕，手中还握着火折子，乌黑的眸子瞅着他，红润的嘴唇紧抿着……
……弱小又无助的模样儿。
视线从她涂上黑灰的面容挪开，注意到她脚边的湿柴，联想到方才听见的那些折辱人的话，还有哪里不明白呢？
朔之俯视着灵月，星眸不辩喜怒：“她们这样羞辱于你，你就一句话也不说。”
灵月自认别的优点没有，唯有一点，懂得看清形式：“说了有什么用。她们是魔族，你舍得为了我一个外人，惩罚自己的族人？”
明知她使了激将法，也不知打哪儿来的一团火气窜起，被朔之压在喉间：“你不说，又怎知本尊不会？”
品了品话里的含义，灵月不客气地扔掉手中的火折子，拿她那沾了焦灰的手扯住魔头的袖子，抬手一指：“她们欺负我。”
听魔尊的意思是要替她做主，跪在地上的香菱与忍冬被灵月这么一指，吓得靠在一起簌簌发抖，嘴里直呼冤枉。
她理直气壮的告状，朔之喉间的火气刚熄了熄，又听地上香菱和忍冬一面求饶一面跪着爬过来扯自己的衣摆，将自个儿衣摆扯出几道皱褶，令人容忍不得。
他冷面寒霜，只觉得耳边聒噪，刚安抚好的火气窜了一丝一缕起来。
抬手招了两名魔兵将二女拉开，朔之道：“将这二人赶出魔界，削除魔籍，一生再不得踏足魔界领土。”
香菱和忍冬面如死灰，嘶声力竭的求饶，正要被魔兵拉下去，恰巧这时代晴赶到了，二女立即将期盼的目光望去。
香菱道：“代晴姐姐，您快帮我们替尊上求求情。一旦削除魔籍赶出魔界，我们就是那无根的浮萍，只能任人欺凌。”
忍冬抓住代晴的袖角，如抓住自己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看在冬儿服侍过您的情分上，代晴姐姐，您帮我和香菱求求情，我们真的知错了，再也不敢了。”
进入火房前，代晴已经在外面了解了情况。
此刻一张美人脸又青又白，将忍冬的手指一节一节掰开，代晴跪在朔之跟前，低眉顺眼：“尊上，是属下办事不力。没有教导好下面的人，任由她们猖狂，败坏了魔宫的风气。”
朔之不言不语，目光扫过代晴身后哭哭闹闹的香玲和忍冬。代晴会意，一声呵斥，成功令二人住了嘴：“尊上只是将你们赶出魔界，宽恕了你们的罪责，留你们一条性命已是最大的仁慈。还不赶紧过来谢过尊上和灵月仙子。”
香菱和忍冬不情不愿地叩拜，灵月将身子侧了侧，不敢受礼。
打了个‘冥顽不宁’的标签，朔之懒得再搭理这二女，命人将她们放出魔界，任其自生自灭。
“尊上，都是代晴自作主张，看管下属不力，还请尊上责罚。”
朔之从代晴身上收回视线，侧头询问灵月：“如此，可叫你出了气？”
听他的意思是不想责罚代晴，代晴并未刻意为难与她，且冒犯她的香菱与含冬都已被打发出了魔宫，灵月不是不知好歹的：“自然。出气是出气了，只是以后……”
朔之听出她的弦外之音，打断：“不会再有以后。”
出了今天的事情，旁人再想打灵月的主意，也要事先掂量掂量。
此事看上去已经明了，看似是两个婢女故意刁难，但千钧和代晴又都掺和在里面，肯定不会这么简单，朔之陷入沉思。
灵月未想过魔头会站在自己这边，维护自己，忽而有些后悔，方才不该将指尖的黑灰抹在魔头的袖摆上……
“你瞧你，脸上都脏了。”朔之回神，在自己被抹脏的袖摆停了停，抬手替她细细擦拭，眉眼柔和，动作既轻又缓，如对待一件稀世珍宝一般。
魔头是吃错药了吗？
灵月微怔，余光瞄见众魔和小六隐晦又敬畏的眼神，抬眼对上朔之的星眸，灿若星辰。
除了爹爹与太子，她从未与旁的男子这样亲近过，浑身不自在。想挣脱又挣脱不得，只好将水眸垂下。不经意间，灵月闻到一阵浅淡的松香。
是魔头身上的熏香，清雅幽远，并不难闻。
光滑的蚕丝锦缎摩擦着灵月的面颊，白嫩如剥壳鸡蛋一样的肌肤与黑色衣料形成鲜明对比。
瞧着她的双颊染上一层浅薄的霞色，清澈的水眸半掩着，长而浓密的睫毛半垂，留意到她眼尾已有几分少女的娇态……朔之眼神飘忽，停在半空的右臂一放，背在身后：“你今天很美。”
他没头没脑扔下一句话，转身踏出了火房。
见她还默着，小六强忍着笑意，上前冲灵月使眼色：
主子啊，这时候您还杵着做什么，还不赶紧跟着魔尊？
灵月想到自己还未吃早饭，还要到逐星殿蹭饭吃，遂，不情不愿的跟上去。
一路上，来往的魔族瞧见她皆是嘴角抽搐，古怪至极。
灵月看出不对劲儿，不明何意。
等回到逐星殿时，见长条案几上已摆着八宝粥和酱菜。
忙活了一早，虽不曾忙活出个什么东西来，到底是卖了力气帮着打了两桶水的，灵月腹中空空饿得不行，去铜盆前净手。
她不曾干过重活，长这么大头一次做这种力气活儿，嫩生生的掌心被磨破了皮，让温水一浇，疼得她龇牙咧嘴的。
不经意间一瞥铜盆里的水纹，顿时灵月眼睛瞪得圆溜溜的。
原因无它，她双颊各被人涂抹了一团圆形的黑灰，看着格外滑稽。
而作恶之人……
她记得，他故意当着众魔的面，说她今天很美！
难怪一路过来，见到的魔族皆是一脸怪异之色，原来便是这个由头。
灵月瞪了瞪坐在案几前的魔头，暗暗揣测：
他根本是报复自己将黑灰抹在他衣服上。
朔之已整理好仪容等着她过去用饭，等了又等，十分不耐烦：“还吃不吃饭了？”
灵月取了干净帕子擦了擦脸，看在魔头方才维护自己的份上，她可以不计较。可是小六这个忘恩负义的，就这么看着她出丑，不能轻易饶他……
见她慢吞吞过来，朔之很是不满，扫见她捏着筷子的动作有异。
细一瞧，掌心泛着粉红，被磨了一层皮走。
朔之有些意外，她这般娇生惯养的，竟是连吭也没吭一声。
再一瞧，她双颊白净如雪，朔之微微一叹：“还是方才更美些。”
提起这一遭，灵月就恨恨磨着后槽牙。
用罢早饭，灵月起身腰回望月殿补觉。
朔之叫住她，取出一瓶雪肤膏递给她：“拿回去涂抹伤口，一日三次，不出三日便可痊愈，也不会留疤。”
没有哪个女子乐意留疤，灵月捧着雪肤膏很是欢喜。
朔之看着她的背影，呢喃一句：“没心没肺。”
等灵月和小六一离开，千钧来到逐星殿外负荆请罪。
朔之捧着一册竹简，其上描绘了各形各色的上古志怪，看着天方夜谭，又很是新奇有趣。
听了魔兵的通传，朔之点点头，命他进来。
来到跟前，千钧扑通一声跪下，也未提及昨晚见到靖湘王之女，自己将事情一并给全揽了去。
朔之略斟酌了下，不怪别的，只怪他受人怂恿，不能明辨是非：“你且去执法堂自领五十鞭，以作惩戒。”
千钧半句怨言也无，只拱了拱手：“是，属下这便下去领罚。”
望月殿。
脱去外衣挂在屏风上，给掌心敷了薄薄一层药膏，感受到灼烧的皮肤被一阵冰凉安抚。灵月心神一松，沾上枕头，便挨不住困，沉沉睡了过去。
金乌偏斜，一天之内魔尊先是打发了两名魔女，又罚了左护法千钧，给魔宫内所有观望的魔族们敲响一个警钟——
住望月殿的那位主子，看着谁都能踩上一脚，但人家有魔尊护着，不是好招惹的。
连带着望月殿的小六到膳房取些馒头干粮喂银带龙鱼，都是前拱后卫，‘小六哥前’‘小六哥后’……
面对同僚们的阿谀奉承，小六一时脚步飘然，如踩在云端一般轻飘飘。
这些魔族平素最瞧不起他这样人魔结合之下的半魔，每每来取些物件儿，虽不会短缺着望月殿，却总会故意卡上一卡，今儿却一个个上赶着来讨好自己。
小六从小在人界长大，父亲病危前拉着他的手，告诉小六他的母亲是魔族，叫小六务必替他来魔界看一看母亲长大的地方。
寻寻觅觅不得，小六最后是被一个魔族带回了魔界。他天赋低微，仅有一半魔族血统，是魔界最低等的半魔。
上一个打理望月殿的魔族不慎令银带龙鱼死了一条，被撤了职，小六废了好一番功夫才顶上这个好差事。
本想借此机会，能够在魔尊跟前露露脸，小六在望月殿一呆就是五年，这五年只远远隔着人群瞧过几眼魔尊的背影，竟是一次也未见魔尊来过望月殿。
“从前的事情都已经过去，我小六都不记得了，你们还提那些做什么。”小六一脸笑眯眯，头一次感受到背靠大树好乘凉的好处。
见小六是个胸襟宽广的，不跟他们一般见识，一个魔族便半恭维半讨巧的说起左护法受罚之事。
小六心里一咯噔，先前被吹捧的那点飘飘然，顿时化作云烟消散。
等小六回到望月殿，灵月还在睡觉。
被魔尊暗地里敲打过的小六，不敢擅自入内殿，更不敢扰灵月，只好站在外殿候着。
无人扰梦，灵月这一觉补足了精神，才幽幽转醒。
重新盘了发髻，灵月舒展着四肢，一眼就看见廊下立着的小六。
“怎么了？”
小六将左护法受罚五十鞭的消息同她一说，灵月的面色也凝重了起来：“我们去逐星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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