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本佳人

　　“真没想到，珏王会大驾光临这个地方，老夫还真是有荣光呀。”楚家主眯了眯眼睛，整个人躺在那动也不能动，斑白的头发散落在床，看上去颓废无比。
　　他其实真的没有想到，本来听到孟炜彤和柳别意之间有龌龊的事儿，还在暗自冷笑，临死之前还能听到这样的秘密。不想老天终究待他不薄，还给了能够说出来的机会。
　　看样子这就是老天爷的意思。
　　珏王就站在床边看着那窄窄小小的床，以及瘦瘦枯干的老头，微笑着说：“楚家主此刻面如死灰，到看不出来荣光之感。”
　　话说的那样认真，叫人有些听不出来，究竟是在讽刺，还是认真的说。
　　楚家主自嘲的笑了下：“我已经如今这副样子，看不出来也是应当的，但好在没有老眼昏花，还知道一些事情，就是不知道珏王想不想听一听。”
　　孟红曲从始至终都在旁边听着，负手而立，双手握在一起，只见有一搭没一搭的点着，忽然一顿，走上前去冷淡的说：“有什么话难道不是跟我说的吗？我一直期盼着楚家主能够跟我说许多的话，顺便再签字画押。”
　　楚雄眯了眯眼睛，那双眼睛微微有些浑浊，但还是能够看清楚，有两人并列站在自己床前，忽然觉得有几分有趣，勾起一个诡异的微笑：“我要说的事儿倒和两位都有关系，听一听也无妨。珏王有一位侧妃，闺名唤作孟炜彤刚刚好就是孟大人的妹妹吧。”
　　人有伤口处之必痛，龙有逆鳞触之必亡。对于孟红曲来说，最大的逆鳞莫过于自己的妹妹，自然是不能从一个下狱的罪人口中听到，而且也预料到了不妥的，开口便截断：“没想到你还有空能关心别人家的事情，既然有这么个精力，想必也没什么大碍，来人那，关回地牢当中，本官亲自来审。”
　　大理寺卿素来爱用酷刑，人尽皆知，风评并不算好。只是因为是有本事，所以当今陛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楚雄知道，自己若是被审问，肯定是撑不住的，而且下了一次狱，未必能够再活着，索性声嘶力竭的喊道：“孟侧妃将所有人支开，探望柳别意，两个人之间有私情龌龊，珏王，你要置之不理吗？”
　　但凡是男人，哪个能容忍得了戴绿帽子的事儿，楚兄知道自己说出这样的话肯定会触怒孟红曲，因而受到酷刑的摧残，但倘若能因此让珏王对柳别意产生憎恨，那么也能为自己儿子报仇，他这个父亲也没有白当！
　　话一脱口而出，大家皆是一怔，此刻恨不得自己就没有长耳朵！
　　撞破了那些羞耻秘密的恐惧感蔓延在每个人的心头，眼中甚至充满光晕，什么都看不见，不停的在恍惚。
　　好在这里的人都是孟红曲的亲信，即便是有一个大夫也是一副老身在，在事不关己的样子。像大夫这种职业总会撞破别人家的秘密，所以早就学会了不关自己事儿的话，万万不要听。
　　那可是王爷的侧妃，还是大理寺卿的妹妹，两个有关人等相处在一个屋檐下，那种密密麻麻蔓延出来的尴尬就像是鸡皮疙瘩一样粘在了所有人的身上。
　　平静的水面落下来的一只羽毛，然后泛起涟漪，只可惜这溅起的波纹并不大，又或者是暗藏汹涌，表面上风平浪静。
　　珏王仍旧轻轻笑着，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就像是事不关己一般。的确，至少在他眼中最难堪的绝非是自己。
　　所以他就看着楚雄被狱卒抓住，挣扎着还想要说话，却已经被捂住了嘴巴。就像是一只被断了后路的猫，就算再怎么挣扎，也没了后路。
　　孟红曲一脸的不动声色，让人赶紧将人带下去。
　　其他的人也是一副什么都没听见的表情。
　　有些事情就得当做是没听见。
　　然而话是说出来的，等着众人离开之后，屋子里面就剩下两个人，气氛就微妙了起来。
　　珏王随意的找了一个凳子坐下，仍旧是一副细声细语的样子：“不知此事孟大人要给本王一个如何的交代？”
　　“王爷需要什么样的交代？”孟红曲一副坦坦荡荡的样子：“那些个小人在那里挑拨关系，王爷也要相信吗？”
　　珏王单手支着下巴，身子微微往旁边一靠，显得有几分慵懒：“我自是不愿意相信的，可是有一句话说得好，叫做无风不起浪。孟大人是大理寺卿，想要查证一番是否属实，并非是一件难事儿。我相信彤儿不是那样三心二意的女子，你又为何不为你的妹妹证明一番？只要是发生过的事儿，就一定会留有痕迹，这一点大人应该比本王更清楚。”
　　孟红曲知道，今天必然要证明自己妹妹的清白，否则日后这就是一个落人的口实。孟炜彤和柳别意的事情他是知道的，但觉得自己妹妹应该不会那么没分寸，亲自来看柳别意，而且珏王步步进逼，与其让珏王去查，不如他自己来。
　　“来人——”
　　将人叫来，自然是要调查近日所发生的事。但凡是发生过的事情，就一定会有蛛丝马迹，顺着蛛丝马迹查下去，什么都会昭告天下，公布于众。
　　所有的狱卒都被聚集在此处，相关人等也都一应俱全，只要看一看每个人都去了何处，是否能对的上，也就清楚每个人在哪。
　　狱卒长毫无疑问的被拽了出来，无论是珏王，还是孟红曲，都是那种眼中容不得沙子的。
　　珏王终究是给人留了面子的，大家都莫名其妙的被问了一通之后，他就挥手让人都离开了。
　　有些知道内情的人也会严守住自己的嘴巴，毕竟祸从口出，在大理寺做事，深深的明白这个道理。
　　等着众人都离开之后，孟红曲采用一种危险的目光看着狱卒长，这是他们孟家的人，就是洗都洗不干净。
　　狱卒长低下头去，看上去有几分心虚，老老实实的将今天所发生的事情都说了出来，末了有几分惶恐的说：“小姐来找卑职，卑职实在没法拒绝。”
　　一个是主家的大小姐，一个是分支的小人物，怎么可能会拒绝？
　　珏王听着觉得有几分意思，歪着头，像是自问一般：“孟炜彤为何会悄悄的来看柳别意呢？”
　　一个女人偷偷的来看一个男人，总不可能就是为了闲说话吧。
　　孟红曲摆了摆手，让狱卒长离开，整个人的神色极为的冷淡，窄小的房间里面两个人一个站立，一个坐下，占据了极大的空间，看上去有几分压抑。
　　他生得不算特别高，整个人瘦瘦小小，那细长的眼睛当中闪过冷光：“王爷觉得会是为什么。”
　　珏王认为孟红曲实在是心理防线太高了，倘若换了其他人，此刻应该是痛哭流涕，表示没有教导好妹妹。或者是死命的辩解，绝不承认这件事情。而他呢？还能冷静的问自己，问自己要什么。
　　“楚雄将这件事情掀出来，未必是好意，无非就是还记挂着儿子的仇，不想放过柳别意，毕竟楚汉死的挺惨。”这人在说的时候还满脸惋惜，带着一丝感叹的口吻，倘若长安在这听见了，定是要抖着嗓子，指责这个唱念俱佳的戏子：人明明是你杀的。
　　孟红曲听着这番话同样有几分淡漠：“看样子你很同情楚汉，对柳别意很恼。”
　　珏王轻轻巧巧的反问：“我不该恼吗？”
　　实在是太应该了。
　　可那种轻松的口吻，总让人觉得他并非是因为孟炜彤而要柳别意的命，更像是要以此换什么。
　　孟红曲没有按着他的话继续说下去，只是再次提问：“柳别意罪不至死，并非主谋，实属无辜。王爷觉得我会因为你的意思，而更改对柳别意的审判吗？”
　　“据我所知，在对陛下呈上柳别意的罪行之前，你曾见过一次你妹妹。”珏王这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加提醒，因为别人而改变审判的结果，这不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吗？
　　如今只有柳别意死了，才能最大限度的安抚王爷，以及让孟炜彤平安的生存下去。
　　那个人死了，一切才能像是没发生过一般。
　　这就像是一场交换。
　　孟红曲觉得很有意思，是不是就连自己妹妹都觉得，给柳别意这样的审判，是因为自己妹妹的缘故呢？
　　不，从来不是。这笔直的腰板，可没因为任何人弯过。
　　“所有呈上去的罪行，全部都是我仔细调查之后的结果，不容任何更改。如果王爷对柳别意不顺眼，又或者是对我，对我的妹妹有意见，那就请王爷拿到证据，然后另行处置。”他就站在那，一字一句的说：“事情要分开处理，一件一件的来。”
　　这种毫不留情面的拒绝，还真是孟家人的做风。
　　珏王就坐在哪儿，单手支着下巴，指尖扫过眼眉，视线落在自己脚尖前的三寸上，看着地面的雕花石地，微微笑着，很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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