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古代潜力股

　　伴随噼里啪啦炸响的鞭炮，嘹亮的唢呐声，以及一众乡亲的欢呼声，叶零秋走出了叶家堂屋。

　　“零秋。”
　　听到母亲沈氏唤她，叶零秋回过头。

　　沈氏又追出来了，消瘦的身子倚着那方贴着朱砂楹联的门框，淡橘色夕阳余晖照的她泪光闪烁。

　　沈氏见女儿转身，跨出门槛，将要经过叶大娘，她眼中忌惮，又硬生生刹住脚步，忙用帕子擦拭泪眼，僵笑道：
　　“零秋，娘就是再嘱咐一声，要听你公婆夫君的话，好好保重！”

　　穿越来十多年，还是沈氏生的，不论经历什么，要说没有感情那是假的。
　　叶零秋轻轻点头，收紧抱着的香樟盒子的手，咬了咬唇，“娘，以后女儿不在身边，你多多保重，转告爹，让他也保重。”

　　沈氏捂住嘴，却说不出话来。

　　“行了别哭了，晚上风大，回房去歇着吧，都是好不容易有了身子的人了，我来吧。”
　　也不知道哪方菩萨显灵了，过了十七年，沈氏竟还是怀上了。

　　沈氏点头称是。

　　叶大娘便径直走到叶零秋面前，今儿她为了体面，特地换了过年才穿的花棉袄，鬓上还特意别了支荆钗，看上去倒极像个媒婆，掏出手绢，带了哭腔道：
　　“我们家零秋多懂事的孩子，又孝顺，奶奶是真舍不得把你嫁出去，在跟前看着长大的，可女大不中留，奶奶也不敢耽误你……你把夫君伺候好了，也常回家看看。”

　　哭嫁是当地的习俗，当着众多人在，哪户人家嫁姑娘而不哭，哪家姑娘嫁人不哭，都是会成为笑柄的。
　　叶零秋亦作抽噎回道，“奶奶年纪大了，眼睛涩了哪里哭的出来，不必这些虚礼了。零秋也舍不得家……”

　　“乖孙女说的对，你也快别哭了，回头花了妆面。”
　　叶大娘眼角终于挤出两滴泪，对着四方看了一圈，方擦泪笑道：
　　“姑娘说的对，瞧瞧多少姑娘羡慕你的排场，奶奶该为你高兴。前儿你和奶奶说的话，奶奶已经不放在心上了。”

　　“奶奶别这么说，是我不懂事冲撞了奶奶。”
　　叶零秋带着妆，看不出喜怒，声音却很是顺从：
　　“奶奶的恩情零秋来日再报。”

　　“这样就好！你想明白了是再好不过了。”
　　叶大娘听的心花怒放，拿手拍零秋的肩膀，“有出息啊，比你两个姐姐都强，到时候家里就指着你哩！”

　　“奶奶，这身衣裳不便宜。”叶零秋从容躲开。

　　“对对对，别摸脏、弄皱巴了。”叶大娘尴尬的笑着搓搓手，目光往人群里寻了寻，吩咐沈氏，“六顺呢，还没有找到她爹吗，闺女出阁这么大的事，也不出来送送？”

　　沈氏小声道，“今天张罗一天，忙昏了头，没注意到六顺在哪，他一贯疼零秋，兴许是舍不得吧。”

　　“那就不等他了，婆家也远，免得误了吉时。”
　　黄昏过半，叶大娘抬头看了看天色，吼了一嗓子，“叶根儿，乖孙孙，去送你妹妹送上花轿。”

　　“是嘞奶奶！”
　　叶根儿早等不及了，立时从人群中窜到叶零秋跟前，憨笑道，“三妹子，哥送你上轿。”

　　叶零秋打量了一眼叶根儿，长得精瘦的，小眼睛小胳膊小腿，“哥，我自己上去吧。”

　　叶根儿巴不得，立马应声，“那哥帮你打轿帘。”

　　叶零秋俯身钻进轿子，叶大娘又往前赶几步，叮嘱道，“零秋，那个箱子里的东西可很重要的，花了不少银子，不会丢脸的，银挑子记得送你夫君，那是……”

　　“什么？”

　　听叶大娘心疼的语气，必然不是难过她出嫁，只是心疼嫁妆。

　　“说来不便，你将东西交与你夫君就是了！把盖头盖好，别摘。”

　　啥时间铳与炮仗齐放，锁啦吹吹打打，两个堂姐拎着竹篮把糖果从两边撒出去，看客们作两边让开一阵哄抢。

　　“且慢！”

　　隐隐约约听到这一声。

　　叶零秋只当是幻听，但悬空的轿子被搁下地，外头哄闹也改做窃窃私语。

　　“这是马车里谁啊？”
　　“想必是沈家的人。”
　　“沈家？”

　　小厮的通传确定了众人的猜疑， “沈老夫人到，沈夫人到！”

　　她的外祖母和外曾祖母来了？叶零秋打开轿帘。
　　一辆马车横在花轿前，马车的赶车车夫正是她爹叶六顺，珠帘内坐的两个老人正是她外祖母和外曾祖母。

　　见到亲人，叶零秋眼泪夺眶而出：“太姥姥，姥姥，你们怎么来了？”

　　见到沈老夫人和沈夫人，叶大娘笑意顿时垮了，眉毛上下的抖，叶零秋好不容易才开窍，这两人一来——她索性抄着胳膊在一边看着。

　　“他们叶家要把我的心肝肉嫁出去，还瞒着我老太婆，我能不来吗？”
　　沈老夫人颤颤巍巍的下了车轿，就把叶零秋搂到怀里，“还不出来，还好你爹连夜跑去沈府知会，要不然一个大活人，给这么给嫁到外地去了。”

　　老夫人八十岁高寿，旁边人看着她把叶零秋拉出轿子，也不敢轻举妄动。

　　“太姥姥，外祖母，零秋不懂事，惹你们担心了。这么远的路，路上又颠簸，你们这么大年纪了怎么受得了？”

　　“我的儿，当然要来了。有太姥姥在……”
　　沈老夫人手捧起零秋的脸，替她擦了眼泪，又拉住她的手，“你瞧瞧、回到叶家都瘦了，又瘦了。苦命的孩子。”

　　叶大娘白了叶六顺一眼，收了尴尬，寒暄道：“这不是亲家来了吗？也是来哭嫁的吗？”

　　一旁的沈夫人极不给面子，啐了叶大娘一口，“谁是你亲家！”

　　在场的看客有知晓内情的，也有不知道的，只看着叶大娘，心里猜度这回这个不服输的大娘又要怎么折腾。

　　“老身说沈家也不会瞧得上我们，一个乡绅财主，祖辈还是在朝当过官的，哪里是我们高攀得起的。”
　　叶大娘当即笑开了，嗓门震天响，如同一只斗鸡：
　　“既然非亲非故，今儿是老婆子的孙女的好日子，沈老夫人沈夫人摆出这架势是要来砸场子吗？老身现在嫁自个孙女，碍不着沈家发财吧？”

　　叶大娘说话尖刻，沈夫人不擅长骂街，噎的无言以对，唯气的胸前起伏剧烈。
　　叶零秋姓叶，连沈家养了叶零秋十几年，叶家都胡搅蛮缠把人要回去，更何况是婚姻大事。

　　叶大娘原本还记着沈夫人的仇，见她搭不上话，益发得了意，“还是说沈老夫人、沈夫人是来讨喜糖的？我们贫苦人家分不起，只怕夫人吃了咯嗓子，沈家高门大户通情达理，劳烦将马车开得远些，寒舍小门小户容不下大佛。”

　　“你！”沈夫人被呛得也不想顾及面子里子了，正要开口，沈老夫人咳了咳：“儿媳不要冲动 ，莫把事情又搞砸了，不要重蹈覆辙。”

　　这个覆辙便在十九年前，主人公是叶零秋的父母。
　　在趟庙会进香中，偶然结识叶六顺。
　　叶六顺模样俊俏人又老实，靠贩卖些自己做的小玩意和耍杂技讨生活，沈氏美貌任性单纯，总之王八看绿豆，对上了眼。
　　沈家老太爷原是朝中要员，后虽不堪朝纲斗争隐退到江南市井，置了些田地，家资颇为殷实。
　　沈叶两家的悬殊好似天上的织女与放牛郎，沈家自是不同意，沈夫人派人大闹沈家，没做成银河，反让沈氏坚定了下嫁的决心，与沈家断绝了关系……
　　即使沈氏在沈家受了气，也没回过娘家、没见过沈夫人。

　　看客自觉让道，静候着看，多年之后沈家母女再次见面会是那般情形。

　　叶零秋陪同两个长辈走到叶家门前。

　　“娘……奶奶……”沈氏哇的哭出来，扑通跪在地上，叶六顺一并跪下来。

　　饶是沈夫人锦衣玉食，五十年的年纪，鬓角眼角是妆容覆盖不住的时光烙印。
　　而沈氏，再不是那个十六岁的少女，贫苦生活的摧残也让她芳华不再。

　　不幸的是，骨肉分离，一个在富贵里惦记，一个在苦难里佯装坚持。
　　幸运的是，叶六顺一直没变。
　　母女俩只是对视，观者都落下泪来。

　　“你们起来吧。”
　　沈老夫人扫了眼他们埋得低低的头，而后对叶大娘道：
　　“十九年前，老身的儿媳来府上大骂六顺拐走了我孙女，叶夫人道那是我儿非要跟着六顺，不是六顺的错。我儿媳带人大闹叶家，今日看来，孙女虽然在田舍之家，与六顺却始终情谊不变，这让老身晓得一个道理，可见当年是我沈家狭隘，小辈的事，自有自己的造化，是以——”

　　沈老夫人的尾音拖得很长，她牵着零秋的手，“老身的外曾孙女儿她不愿嫁人，老身恳求叶夫人收回成命，能否让零秋自己选择。至于聘礼，沈家愿意以双倍退还，婚事也由老身亲自解除。”

　　说起当年，叶大娘正想说当年呢！她冷笑一声：
　　“十几年前，沈夫人带着一伙人逼着叶家搬出临安，一声抱歉，便可一笔勾销了？今儿又换沈老夫人来用银两来践踏我叶家了，又来软的吗？”

　　叶大娘笑得浑身的肉都在抖：
　　“我惯看不得你们这些有钱人家装腔作势，沈家当年嫌弃叶家穷，不愿联姻，可自有些人家愿与我家联姻。如何沈老夫人又要插上一脚？”
　　“叶家虽是小门小户，可也懂得说出去的话就要算数的理，难不成沈老夫人觉得只要花几个银子，我老婆子的话都可以当放屁？几个银子，就能让老婆子把咱家叶黄儿当牲口卖？”

　　叶零秋听了不禁感到恶心，到底是谁拿她当牲口卖？
　　叶大娘以为她是个孩子不懂事？她是个胎穿，什么腌臜事都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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