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艳阳天

　　“虽然早就知道自己是弯的，可是没想到会爱上老师啊。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杨小树第一眼见到张言是在课堂上，昏昏沉沉的下午，一节了无生趣的选修课，来晚两分钟只能坐在第一排。
　　可是第一眼见到张言老师的时候杨小树就情不自禁拍着舍友的胳膊嚷着“这波不亏。”怎么会亏，这可是文院最年轻的教授，女神级的人物。

　　假如这世界上真的有一见钟情，杨小树大抵是首当其冲成为了上帝的实验品。
　　只那么一眼，就那么一眼，就真的喜欢上了。
　　这个老师今年三十二岁。
　　今年杨小树二十岁，两人相差十二年。

　　按照中国传统代沟计算，两个人大概是有三四道代沟的，说话实在是有些不一样。
　　偏生杨小树一副怂样子，天生怕老师。别看在朋友面前有说有笑，一见着老师就蔫了。
　　还好张言老师是个爱聊天的人，趁着下课就走向杨小树“喂、明天是不是有你们班的必修课？”

　　没想到看起来温文尔雅的老师，一点儿也不温柔！
　　但是、这可是她与你说的第一句话啊。

　　杨小树连忙点头怯生生地回了句“文学史。”

　　一来一往，这情景杨小树好像可以记一辈子。
　　这可是、张言老师、第一次的对话呢。

　　如果说那时候的感情萌发还可以理解为学生对老师的崇拜，那么后来的崇拜之情一发不可收拾，甚至一点点迸发出来，让杨小树都掩饰不住，满腔喜爱一见到老师就溢了出来。

　　再过段日子，仿佛杨小树的世界里除了张言就没有了别人。
　　今天买了新衣服明天上课穿给她看，今天换了新眼镜明天戴给她看，哇这个发型好好看不知道张言老师喜欢不喜欢我剪了她会不会多看我两眼…
　　全世界好像除了张言都知道杨小树暗恋的是谁，偶尔被舍友调侃两句杨小树满不在乎地挥挥手说自己不是喜欢只是一个学生对老师该有的尊敬罢了。

　　诗歌创作当着老师面睡觉可没见你尊敬。
　　写作课坐在第一排打排位开语音喊的就差全班听到可没见你尊敬。
　　文学概论逃了一学期直到学期末才进教室可没见你尊敬。
　　你为什么偏偏尊敬她？

　　不管小树心里怎么想，二人总还是时不时说两句话，一如往常那样相处，成了最普通的师生。偏偏杨小树怂的不敢主动搭话，只敢等着老师走下那二尺讲台、走向她，才敢问一句答一句。
　　杨小树什么时候这么怂过？
　　从来没有过。
　　可是骨子里的怕老师，是小时候留下来的习惯，改也改不掉，忘也忘不了。

　　杨小树第一次发觉自己对老师的思想不纯洁的时候是在一个清晨，梦里她把老师一个壁咚推到黑板上就来了个吻。
　　来了个吻。
　　来了个…吻。
　　再度回顾起来这个梦小树腿都软了心都酥了。
　　什么鬼！
　　我！
　　原来！
　　喜欢老师么！

　　你因为一个梦喜欢过一个人么？
　　不…其实是因为你喜欢这个人所以你才会在梦里遇见她。
　　杨小树总是这样的。
　　对自己的感情迟钝到每每做了些许什么奇怪的梦了，才能明白自己的心意。
　　真不知道这样算好算坏。

　　意识到自己的感情之后再度见到张言老师也不再那么自然，甚至有点想躲到最后一排不再让她看见自己。
　　可是忍不住。
　　你的一句话对我就是救赎，你与我的一个对视就能给我莫大的勇气。
　　无论你未来将带给我多大痛苦，我都想珍惜与你相遇的这一刻，这一秒。

　　即便小树再喜欢可是老师一如往常。
　　她已经是个奔四的女人，经历了世间的波折，社会的阅历比杨小树多了太多。想再撩拨起老师心中的波澜实在太难，怎么难？
　　就好像一个不会水的人要游过长江；
　　一个没有腿的人要攀上长城；
　　一个长得丑的人追到心中的女神。

　　没错，长得丑的人——杨小树。

　　说起来杨小树实在不算丑，在这种万事万物都是一成不变的社会，仿佛女孩子留个短发就是异类。杨小树就是那个异类，一头帅气的短发，穿上一身西服让一众小迷妹闪瞎了眼，嚷着比自己见过的男生都帅。
　　可是小树一和张言对比，就不自觉自卑了起来。少了气质，少了穿搭，少了一点带着成熟的味道。
　　小树一向将自己当直男看，长了副女人身，直男心。
　　可是那种胸大脸美的女孩子她一点有人看不上，反而那种有了成熟女人味儿的更招小树喜欢。
　　张言就是个例子。

　　哀叹，可怜杨小树是学生张言是老师。
　　哀叹，可怜杨小树少了根东西成了个女人。
　　哀叹，怕是这段暗恋要夭折了。
　　杨小树在情场上向来得意，想要什么得到什么根本不在话下。
　　可是偏偏面对这人她下不去手。
　　因为这人拥有着她惧怕的身份。
　　因为这人拥有着她喜欢的气味。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总是对她身上的气味尤为敏感。
　　杨小树的鼻子一向不太好使可是在老师靠近的时候也能闻到似有似无飘来的香气。
　　一股让人想戒又戒不掉的柠檬香。

　　老师上课前总是喜欢与同学们课堂上唠些家常。
　　小树坐在下面柱着下巴认真听她说话。
　　夏天到了害怕蟑螂的话我可以帮你去抓。
　　蚊子扰人没有蚊帐的话买些蚊子药还要买六神，新出个牌子蛮好使的。
　　外面又下雨了你带伞了么要不我送你回去吧虽然我也没带伞但是我可以拉着你的手在水里跑。
　　放假的时候你在自己的家里是不是也孤独一个人好想陪着你就算不出门说说话也好。
　　可是这些都是杨小树心里想想罢了。
　　她从未说出口。
　　一次也没有。

　　那段最纠结的日子她郁闷到发疯跑去操场跑五公里，跑着跑着又在幻想这时候张言老师也来散步该多好，就可以和她偶遇了。
　　杨小树一边幻想一边唾弃自己，你看看你，长得丑成个狗样，还敢追老师，还敢喜欢她，哪来的脸皮。
　　跑得累了就躺在足球场上的草坪上忍不住流下一两滴泪水想着这段感情到了这也就算了。

　　后来的后来小树就有点躲着老师了。
　　先是从第一排的常客跑到第三排，然后是第五排，后来最后一排，再过了两周，就干脆不去上她的课了。
　　她能怎么办呢？
　　每次见到她就忍不住看着她的容颜，她的眼睛真好看呀，好想有星星呢。她的嘴唇真好看呀，这口红是什么颜色真的显得她的脸好白呀。

　　张言老师对这份感情一无所知。
　　她大概只当一名学生因为什么事情堕落了不爱学习了吧。
　　你看这世间多么残忍，明明什么都没有做，无形伤害最为致命。
　　说不定哪天在你不知道的时候你就毁掉了一个孩子或是另外一个女人的梦想甚至人生。

　　端午节，寝室几个一起出门撸串。
　　杨小树点了两瓶啤酒，心情不好的人向来喝酒易醉，自从离开了老师，酒量就越来越小。
　　杨小树举着两根刚烤好的羊肉串在空气中挥舞着，双眼赤红直接对着瓶嘴把一瓶啤酒干进肚子里，打了个酒嗝儿——“我跟你们说，我当年混情场的时候…”
　　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
　　有什么好说的呢。
　　都说单身寂寞，可是有了喜欢的人再单身才是真寂寞，求而不得。

　　舍友背着小树给张言老师打了电话，随便扯了个谎要她接小树回家，没一会儿老师就匆匆赶来。
　　一如既往地有气场，忙而不乱，看着她的身影，杨小树真想骄傲地向全世界宣布——看，那就是我暗恋的女人啊。
　　那就是——我的、老师啊。
　　老师。
　　一个讳莫如深的字眼。
　　让小树一想到就又忍不住呜咽了起来。

　　她做不到。
　　一个老师和一个学生相爱尚且不提。
　　更何况她们还是同性呢。

　　张言老师走到她身边的时候她还有些愣怔，举着杯子不敢说话下意识想把杯里的酒倒掉不让她发现自己其实不是个好学生好孩子。
　　小声地叫了声“老师好巧。”
　　老师看着杨小树的杯子没说话，抬眼望进小树的眼睛，伸出手揉揉她的脑袋“太晚了，该回去了。”
　　“我，我这就回。”
　　“我们一起，你今晚可以住在我那儿。”
　　“住…住哪儿？？！”杨小树呆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发现应该是舍友把她卖了，心中忍不住爆了句粗。经过这一惊吓，酒醒了大半，“不，不用了，我回寝室住就可以。”
　　老师不容置喙地把小树拽起来，“还想回去喝酒么？快跟我走。”
　　杨小树在此之前从来没有体会过老师手心的温度，再度回想起来那感觉温暖得让人想哭。
　　随着老师回去低着头慢慢跟在老师后面，过着马路听见老师轻声对自己呢喃“看路。”的瞬间让杨小树觉得恍如隔世。

　　看啊。
　　这个自己最喜欢的女人。
　　就在我身边。
　　我们就好像一对最普通的夫妻，正准备相互拉扯着回家呢。

　　老师给小树烧了热水又找出套新睡衣递给她，“你个子太高了，只有睡衣你能穿得下。”
　　杨小树摇摇晃晃站起身子，比老师高了半个头，调皮的凑近看着人，“老师你好矮哦。”
　　张言佯装生气拍了她一下，“快去洗澡。”
　　杨小树进了浴室放了水才彻底清醒下来，喂、这可是在我喜欢的人的家里诶。
　　我今晚、要和她睡在一起么。

　　可惜时光不允许小树纠结，即使再拖延一个澡洗一个小时也太过分了些，穿着新睡衣裹得像个小粽子别扭地走出来发现张言正在给自己洗衣服。
　　昏暗的灯光，水龙头下面的蓝色水盆，脸上的泡沫，手指在水盆里衣服上搓洗。那一个瞬间杨小树这辈子也不会忘记。

　　老师，衣服以后我洗，你嫁给我就可以。
　　“老师，衣服…我自己洗就可以。”
　　一贯的杨氏怂树。

　　张言回头对着她笑了一下“还以为你再不出来皮肤就要泡皱了，衣服快洗好了，今晚你睡里屋我睡外面，快去歇着吧。 ”
　　杨小树从十七岁了解自己性向开始没有一天不幻想这样的场景，与自己喜欢的人有一个家，回到家里后自己做饭她洗衣服，然后抱在一起相拥而眠。
　　可是她这样的人。
　　是不会拥有这样的爱情的。
　　可能穷尽一生，这辈子也不会有这样的，充满温馨的爱情。
　　至少家里父母那边就说过不去。
　　或许终有一天她也会迫于家庭社会的压力选择放弃。
　　找到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或是老头，终老一生。

　　未来太遥远，只有这一刻能抓住。
　　咬了咬牙，杨小树借着酒劲踱到老师面前，抓住她的衣角，低头不敢看人“老师…我真的…挺喜欢你的。”
　　这句话出口杨小树就后悔了，如果拒绝自己怎么办？如果答应自己老师的事业怎么办？会不会对她产生什么坏影响？
　　一时间，几十个念头涌入脑海。
　　那空气寂静的两秒是杨小树生命中前二十年最漫长的两秒。
　　“我知道。”
　　仿佛松了口气般，即使得到了一个不算拒绝不算肯定的回答，也至少让她知道了，这就够了。
　　喜欢就是这样。
　　没有什么要求。
　　你喜欢谁你喜不喜欢我都与我无关。
　　只需要让你知道我喜欢你。
　　全世界那么多人我只喜欢你。
　　这就足够了。

　　——“喂、我也喜欢你。”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