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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章
【三十】
上回说道，九公主走到黄泉路上，寻得月娘，却已经是个瞎子，月娘的魂魄的力量耗尽，化为尘埃，约定下一世再相遇。我告诉她，下一世你要带着她的灵魂的碎片去寻找完整的月娘，也许，你将永远都得不到她。九公主带着月娘的碎片走入了轮回，等待下一世。
这个故事也该到尽头了，有些话还没说清楚的就别说了，难免画蛇添足，做了多余的份，有些情来的模糊就这样吧，一段故事的结束，两个女人的一世就这样完结了。
九公主牵着月娘的手，手心的温度叫她觉得安心，已经整整二十年没有抓住一个人的手了，自己在人世其实和死了有什么区别，活着，就是有着呼吸的死去，行尸走肉一样，如果不是月娘的要求，她绝不会活下来。这个时候，她开始有那么些的恨她，恨她把一切都交给了她，让她去痛苦的承受，可是，当知道她一直一直留在这里等着她的时候，心里也就安静了。她知道，她不在了，消失了，还没来得及说几句话，就走了，可是，她相信，天定不会辜负她的，她会去找她，上天下地，总会有一个地方有她的。一个完整的她。
她的眼睛瞎了，在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眼前全是黑暗，她伸手想打开窗户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连自己的手都看不见，她平静的接受，之前，她恨黑暗，在光到不了的地方总是有那些冤屈的魂张着眼睛看着她，诅咒着她，而这时，她才明白，瞎了，记忆里那画面就会越加的鲜明，那个在水边低头看着水从指缝间流走的女子一直活在她的面前，她开始庆幸。
周超因为她瞎了，也省了心了，把她扔在后院子里，门没锁，来来去去的只有柔儿和月娘的孩子，秋容，空荡荡的世界，花开的声音都像一场盛大的宴会，听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她每日做的事情就是去月娘坟前席地而坐，有时候只是靠着她的墓碑，什么话都不说，听着风吹拂而过时候的声音，总以为是她回来了，可是每次都是失望，有时候跟那堆泥土说话，泥土不会回答，可是她总以为月娘知道，她可以听见自己的诉说。
二十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韶华已逝，慕然回首的时候，却发现，短暂的就只是一个瞬间的事情。
她等了二十年，等到秋容长大，订婚，却亡了夫婿，耽误了几年，前阵日子才找了户好人家，风风光光的嫁人了，自己觉得也对得起月娘了，想着也是时候走了。
却发现，自己忘却了自己的身子，妖魔似的不死的身。
很多人求长生不死，为此耗尽此生，而她但求一死，却不可奈何。
直到那人的出现。月华正好，她虽然看不见那月色如何皎洁，但是心里也明白，那晚是一个多么美丽的月夜，这样的夜，太适合思念，以至于当别人站到自己身边的时候才反应过来。
你是谁？九公主镇定的问。即使成了一个瞎子，但是她的气势还在，坐看云起云落，反而比看得见的自己更加的沉着冷静。
你看得见我？那声音带着笑意的问，声音模糊，辨不清是男是女，只是觉得似乎不是从耳边听到的，而是从心底听到那声音的。
我看不见。但是我知道。九公主稳稳的拿起茶壶，倒上一杯清茶，推到应该是她的位置面前。你没看见我已经是一个瞎女人么？九公主淡淡的自嘲的说。
你什么时候张开眼睛看过了？那人嘲讽地说。
你也许说的对。我从来都是个瞎子，只是以前是心盲，现在连眼睛都盲了。
我是来杀你的。
哦。
你不怕？
为什么要怕？
你果然不是凡人，看你身上那缠绕的黑气就知道了，多重的怨恨，我喜欢这样怨恨，让我觉得舒服。
你要就拿去好了。
那是你的，我拿不走，你会生生世世都要带着他们。
你想怎么杀我？九公主喝了一口清茶，轻轻的说。
不知道。那人笑着说，我出生的现在都没杀过人，怎么知道怎么去杀人，你让我先去杀个上千人，等知道怎么样杀人能够让你有效的死的时候，我就可以来杀你了。那人谈笑着说，对于这样的主意很感兴趣，跃跃欲试，不把人命当回事，人世间的规矩，她似乎都没有看在眼里。
你会是个祸害。九公主下结论。
我喜欢这个词，祸害，多好的词，让人觉得害怕，我要做一个祸害，也不枉来人间一趟。
何必去找别人，我就可以让你杀上千次。九公主平静的面容微微扬起一丝笑容，生死何惧，只是一场必经的历程，而她，只是想立刻上路。人世间，还有什么好留恋的。她走的那刻起，一切都已经灰飞湮灭，她只是一具尸体，苟活人世。
我用什么方法杀你？那声音疑惑的问。
你有很多的方法，比如说，拿刀子捅进我的身体，是最快的方法，还有就是拿绳子掐死我，用火烧死我，把我活活的闷死……
多无趣啊。
那你想怎么杀我?
没想到，我要慢慢想，我先去做一件事，很急的事情，等我想到了我就来找你，在我没找你前，你不能死，你死了我就没意思了。我到人间来就是来杀你的。那声音在急匆匆的说了一段话后就沉默了。房间里没有任何的声音，寂静黑暗只有那月光轻轻流泻。
九公主的手指在杯上轻轻的滑动，唇角露出淡然的笑容，终于可以死了么？
她成功了，那个人果然非凡人，她只用一句话就让她死了，她说，有人还在黄泉路上等你，她已经等的变成了白骨。她恨你为什么还不去找她。你该上路了。
这句话就是一个咒语，她的灵魂久久的束缚在身体中，却因此而解脱。
死亡其实很简单，那一刻，只是脱下来一件衣服，却被捆上了重重的铁链，她才发现，自己的灵魂那么的重，手脚上的链条沉重，灼热的时刻都在灼烧着她的肌肤，她被煎熬的难受，却不得不赶路，她往前走着，看不见路，只是听着一个声音，那个人在前面说，她跟着她的指引走，知道真的碰见了月娘，却已经太迟了，也许她真的等的累了，那么漫长的岁月，她是怎么等下来的。
想的心都疼了，更加用力的抓紧手中的女子，即使只是一个碎片，但是，还是她啊，只要她留在自己身边，就足够了。
走着走着，却不知道走到了那里，听见一个女人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呼唤，请停下来，喝一杯茶，歇息下再走。那么长的路，一定累了吧，往后的路还很长很长。
那声音就像是春风吹拂过自己的耳朵，让人觉得自己似乎在春暖花开的江南，依傍着如花美眷，细声耳语，体会被幸福淹没的感觉。
茶？是孟婆汤么？
这样说也可以，我宁可说那是忘忧茶，喝了这一杯，往日的快乐悲伤都会遗忘，下辈子干干净净做人，不是很好么？
是啊，干干净净做人，什么都记不得，没有任何的回忆，我想找一个温暖的没有回忆的地方过我的下辈子，却不知道能不能？
能，我知道，你的罪已经赎了，你能实现你的愿望的。
你说的，我相信了，即使就算下辈子不幸福，我想我也觉得够了，这辈子苦的够了，再也没有比这更加苦的。
那就请喝了这一杯茶，忘却一切吧，来世，好好的过，前世的往事都随风去了吧，你都会不记得的。
九公主接过那茶，温热的茶温暖了冰冷的手，叫心底都觉得舒服。
她说，你是孟婆么？有一个人叫我告诉你，她在门口等着你，一直一直的等你。要你去看她。别让心爱的人等的心都枯了。否则，你终将失去她。这是我的忠告，我就是因为这样才后悔的。
是么？她还在等。真是个傻子。
都是傻子不是么？九公主喝下了那茶，甘冽清醇，是女儿红的味道。
月娘，你要喝么？她把剩下一半的茶递给身边的月娘，月娘嘻嘻的笑着，那笑容，那般的干净。
你只喝了一半，不能全部忘却。恐怕……
我还要留着记忆找她，否则我会忘记她的。九公主笑着说。
是时候去了。孟婆拉着她们的手，往前走，她轻轻的哼着歌，飘渺的声音似远似近，让人听了心里飘然恍惚，脑子里活着时候的记忆飞速的横过，快乐的，悲伤的，从出生，到死亡，笑着，哭着，爱着，恨着，都一点点的远去，然后消失。渐渐的空白，忘却，回到那个什么都是干干净净的幼小的魂魄。
九公主紧紧的拉着月娘的手，至始至终都没有放开。
走吧。一阵轻柔的力量把她们往前推，然后，什么都没有了。
遥远的江南，一户平凡人家的屋檐下，同时生下的两女婴，一人长相奇丑，始终闭着眼睛，连哭泣声都没有，村子里的仙婆接过，看了一眼就摇头，这是个妖孽啊。婴儿出生的第二天就被裹了被子，大冬天的丢弃在山谷里。
而另一女出生时身上带着奇异的花香，当产婆抱过孩子的时候，就绽开天真的笑容，产婆说，我从来都没有看见过这么美丽的女娃，简直就是仙女下凡。
同根而生，命运相悖。
那美丽的女娃长大后出落的更加的美丽，亭亭玉立，花容月貌，却是个痴呆儿，每日坐在村口一棵三百年都没有见过开花的大树下，嘴巴里呢喃的说着，她会来找我的。一定会。
那个村子，至今都在传说，一日，那树突然开了花，无数的粉色的花瓣洋洋洒洒的在太阳升起的那一刻绽放，坐在花下的女娃跟着一个穿着白衣的女子走了，那女子闭着眼睛，拉着那女娃的手，一直都没有放。
那夜晚上，花都谢了，漫天的花雨，厚厚的积了一地，十里外，都能闻到那香味，久久不散。
第二天，那棵树就被一道雷劈成两半，倒下，再也没有发过芽。
这样算是个喜剧的结局吧。
敬上
---------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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