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鸩

作者:一尾白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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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遇


      天色一亮,白鸩便从客栈出了门去。
      雪依然在下,灰蒙蒙的天空透着阴冷。时候尚早,人们也都未起。
      昨日大年,鞭炮烟火的残屑落在地上,被雪覆盖住,一地鲜红。白鸩撑着纸伞走在无人的街道上。一双脚踏在雪地上,踩出一个一个脚印。
      她路过二十四桥,这儿依然如当初她来时那般,透着一股子风尘味。那条问情河也依然在流淌,这大冬天也不结冰,倒是一道奇观。岸边有几个人蹲在地上等船,有人打着哈欠,一切都是如此美好。
      白鸩四处观望着,看着这中都的一土一树,有些怀念。日月如梭,过得如此之快。五百年前,她与赤烟相遇,也是在这中都。只是当初,中都之内还有座齐銮山。如今是看不见了。
      她走着走着,迎面撞到了一个女子。
      那人“哎哟”了一声,往后退了几步,手上挎着的篮子掉落在地。盖子掉了,滚出许多个白花花的包子。那些包子还冒着热气,被白布裹着,十分美味的样子。只是,此刻那些包子都掉在了地上,颇为可惜。
      白鸩一瞧,连忙帮她捡起那竹篮,急忙捡起那些包子往篮子里装,连声道“对不起”。
      那女子身后站着个撑伞的男子,他连忙扶住那女子,用着温柔又急切的语气,关怀道:“你没事吧?”
      那女子忙说着“不碍事”,也欲弯腰来捡这包子。
      白鸩却先手一步,将那包子一个不落放进了竹篮,盖了好了,准备给女子递过去。
      然而,她抬眼瞬间,身子却僵住了。她看见那女子身后的站着男子,是阿真。
      阿真的容貌倒未变多少,清俊可爱。此刻,他正替女子撑着伞,一手扶着那女子,脸上满是柔情。
      阿真见白鸩抬头,也瞬间呆住了。
      呆立片刻,他露出一脸惊艳的目光,道:“是你!”
      白鸩起身,将篮子递给那女子,让她拿好后,淡淡笑着道:“好久不见。”
      “你们认识?”那女子瞪着一双杏眼,抓着阿真的手问道。
      阿真有些尴尬,道:“这是白鸩。”
      那女子听了名字,恍然大悟,道:“原来你就是白鸩!”
      白鸩微微一笑,道:“见过李夫人。”
      此人便是那李小姐了吧。长得挺好看,鹅蛋脸,有几分脱俗的清新。和阿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夫君常说,以前认识个叫白鸩的姑娘,长得美若天仙。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那李夫人倒也不拘谨,丝毫不忌讳这两人相见的尴尬,说着道。
      白鸩瞧了阿真一眼,只见他略略有些脸红,依然如以前般羞涩。她微笑道:“谬赞了。”
      白鸩看着那李夫人,肚子挺得老大,又问了声:“这孩子快要生了吧?”
      提到这个,李夫人一脸幸福,道:“是啊,已经怀孕七个月了。”说着还朝阿真望了一眼,两人对视间,缱绻万分,卷着滚滚浓情。
      “白柳堂……”阿真忽然插嘴道,他想要解释什么。
      “你们带着一竹篮包子,这是要做什么?”白鸩却打断他,岔开话题,有些好奇地望着那篮子里的包子问道。
      “这大过年的,街上乞丐也多,就做了几个包子施舍他们去。”李夫人笑着道。
      白鸩赞许地点了点头,道:“如此甚好。我还有要事相办,不多久留了。”便打算告辞去。
      “这么一大早,你是要往哪儿去?”阿真见她欲走,连忙问道。
      她停住脚步,回头调皮应道:“这个,我还真不能说。”说着便走了,不顾身后两人目瞪口呆站立在原地。
      “哎,她还是一如既往的那么……”阿真叹了口气,看着白鸩远去的背影感叹了一声。
      “这白鸩姑娘长得真是好看。如果我是男子,也会被她迷倒。”李夫人也感叹一句,颇有戏谑之意。
      阿真笑着说:“当初我照顾她时,脸是毁了的。许久不见,这脸好了,一见差点儿没认出来。”
      “感觉这白姑娘,有种特别的气息。并非冷淡,但总觉得离我们远远的,遥不可及。”李夫人喃喃自语道。
      阿真揽了揽她的肩膀,道:“她一向如此。别想了,我们继续走吧。”
      李夫人也点了点头,两人并肩走着,一路步行缓缓。
      这两边,背道而驰,越走越远。雪依然在下,将那脚印覆盖,仿佛这中间从未有过交集。
      白鸩走着,一路来到了郊外的寺庙。当初在这将树精的女儿藏了起来,后来那小女孩也不知被白羽弄到哪儿去了。可是,她却不是来找这小孩的。
      她顺着寺庙进去,破败的寺庙内静悄悄的,没有人的气息。
      白鸩到了那佛像前,却见那古旧的金色佛像前,插着几炷香。一看便是有人来过。
      她跻身到了佛像后,侧着身子钻了进去。这一进去又是别有洞天。佛像后蓦然出现个小门,里面是个宽敞的洞穴。里面摆着张床,床边点着盏油灯,床上躺着个老头。
      “谁?”那老头听见脚步声,发出虚弱的声响,带着警惕。
      “我。”白鸩道了句。
      听见熟悉的声音,老头立马欺身欲起,可身子的虚弱并不能让他如愿。
      白鸩连忙走了过去,道:“你还是躺着吧。”
      老头睁着张朦胧的眼,迷糊着看她,虽然看不太清楚,但捉着白鸩的手,连声道:“你来了就好。”
      白鸩在床边坐下了,道:“我已经决定了。”
      老头听了,长长叹了口气,道:“我就知道你最后会这么决定的。”
      说着从胸口掏出一颗珠子,那珠子很小,只有拇指大小,却是透明的。
      他将珠子放在白鸩手中,道:“如今你法力尽失,也只有靠弑魂丹来弥补了。”
      白鸩接过珠子,紧紧攥在手中,点了点头。
      老头又道:“哎,听我一句劝。五百年的往事,如今也无人提起了。你也不必太纠结于往昔,人生自有定数。这弑魂丹,也就仅剩这一颗了。从非无之中带出来,留到今日,也算是派上用场了。你去找雄紫凰,切忌意气用事。”
      白鸩只静静听着,偶尔嗯一声表示自己懂得。
      “弑魂丹的反噬太强,吃这丹药,意味着你要魂飞魄散了,你可得考虑清楚。”
      白鸩这次却回了句:“我已经考虑好了。”
      老头见她如此坚定,决心已定,一时难改,便只好又叹了句道:“哎,其实我也知道这么说没什么用,但结局如何,终究是你决定的。丹药给你了,我也尽了我最后的义务。没愧对非无,死而无憾了。”
      说着哈哈笑了起来,那笑声苍老而沉闷,声音不大,带着悲凄,却是听得人有些许压抑。
      白鸩静静守着他,他却仿佛了却心愿般,撑着的最后一口气也燃尽了,脸色渐渐黯淡下来。
      最后,在静静的灯火中,他没了气息。
      白鸩握着他的手,感觉到他的手在那一瞬间垂落无力,心蓦地空了。
      “安息吧大祭司。”白鸩替他盖好了被子,将那无力的手塞进了棉被中。
      她盯着那盏油灯发愣了好半晌,心中空荡荡不知如何描述。仿佛像一张蜘蛛网,被突然捅破,出现了一个大洞,破碎不堪。
      大祭司从五百年前那场战乱中逃了出来,躲到了人间,隐姓埋名,剃了光头,当了和尚。若不是那日同白羽来这寺庙藏树精的女儿,不然也不会遇见大祭司,她也不会知道还有见赤烟的机会。虽然,希望渺茫,但只要有一丝机会,她都怀有必要一试的决心。
      大祭司说,她现在已经是极其虚弱的一缕魂魄了。若是这肉身死了,便再也无机会见到赤烟了。但是,她一死,赤烟却不会受影响。她的元神已经完全脱离了紫凰树的禁锢,超脱了出来。况且她的那些法力都灌输给了赤烟,他会活得好好的。
      知道如此,白鸩有些放心。她即使死了,赤烟也活得好好的,她很满足了。但是她也有一丝私心。即使如此,她还是想见上一面,就算是最后的一次告别也好。
      可是,她这身子,生来就虚弱。白郎中也从小用中药给她调养,始终不见好。一着凉就感冒,一受热就满身长痘,没个消停。后来年纪长了点儿,她才终于从病秧子的阴影中走了出来。身子稍微好了点。
      虽然如此,她还是清楚地感知到,自己这身子支撑不了多久。因而每次生病,她都强撑着要清醒要清醒,生怕这一闭眼,就与世隔绝了。
      发呆了半晌,她才缓缓起身,往寺庙外走去。
      她撑着伞在这寺庙中站了许久许久,那雪花落在她的伞上,堆起了一层厚厚的棉花。她望着天上的雪,口中无声念了个名字“赤烟”。
      赤烟赤烟,本是一种凡间何处可见的石头。然而,她问他为何叫赤烟时,他也颇为神秘地说:“这是个秘密。”
      后来,她软磨硬施,才从他口中套出了原因。
      非无之中有两种酒。一种名红,一种名鸩。鸩酒有毒,而红酒无毒,皆赤色。鸩酒饮之入口,有绵绵不绝快感,辣爽喉肠。红酒入口味酸,食之无趣,满口苦涩。
      非无有个传统,人临死前必须饮一杯鸩酒,尝遍这世间滋味。鸩酒用鸩鸟的羽毛淬了毒,此酒一饮立毙,虽则能畅快一次,却也是致命至极。这鸩酒便宛如那仙酒,饮一口让人怀恋世间,却趁此要取人性命。
      那红酒便是用赤烟浸泡而成的。将赤烟放入酒中,味苦涩,但却是对人身体极好的。据说有起死回生之效。当然,也不过夸张来说,不过一杯红酒便胜过人间灵芝仙界雪莲。
      他便是取这赤烟之名,寄希望于长生的。然而白鸩之名,恰好填补了鸩酒之意。一个短寿,一个长生,两之极。
      白鸩想着想着,又想起了许多往事。她甩了甩头,刻意忽略那些情绪。
      冬季的天还是很冷的,不多久又刮起了大风。白鸩站在寺庙院中,身子都快被冻僵了。
      缓过神来,她抖了抖身上的积雪,将伞倾斜着抖落了雪花,抬脚走出了寺庙。
      她手里攥着弑魂丹,心中却十分凝寂。她张开了嘴,将那颗丹药放入口中。
      弑魂丹入口即化,一股清凉的液体流入咽喉,顺着到了肚里。
      白鸩感到有股灼热在肚中燃烧,隐隐作痛。她捂着腹部,扶着墙,忍受着这剧痛。
      一阵又一阵的痛感涌来,她嘴角颤抖,脸色发白,喘着气艰难弯腰。
      待她回到客栈时,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这么点儿路,她却是走了一个时辰。
      她躺在床上,捂着肚子翻来覆去,死死咬着牙。肚里的那阵疼痛逐渐强烈,几乎快让她痛晕过去。
      终于,痛感忽地消失了。她感到自己一身开始热了起来,本就怕冷的身子,此刻居然感觉不到寒冷了。她暗自欢喜,成功了。
      白鸩起身来,察觉到自己的身子里有股热气,正腾腾往上冒。她试着用意念控制那团火,烧着丹田,渐入佳境。她想起了以前在非无之中的武艺,便将这些招数一一试了试。不多久便已经可以灵活运功了。
      这一夜,她飞身到窗外,带着惊喜的心情在屋顶上肆意飞舞。虽功力不及前世,但足够了。
      练了一夜武力,第二日,她早早起身。付了钱便离开了客栈。她往月城去了。
      一入月城,月亮圆圆挂在半空中,洁白的光芒照耀得人也十分精神。她来此,是取一样落下的东西的。
      回到了老胡同,尽头的房子依然未变。只是这次,门却锁上了。上面那把锁生了锈,一看许久未有人住。
      白羽果真逃亡别处了。
      白鸩穿墙而入,从柜子里翻出了一样东西。那是根笛子。
      这笛子碧绿,用玉雕成,沉甸甸的。那是某人的东西。趁此机会,她要还了去。
      她到了段府。段家越发豪气了,有种自然的气派,头上那个龙飞凤舞的段字异常醒目。
      门口站着几个门卫,正慵懒地斜倚着门,昏昏欲睡。
      她没有说话,只将那笛子放在地上,转身便走。
      “诶,姑娘,你这是……”
      身后传来门卫疑惑的声音,她没回头。
      风吹来一片雪花,落在她脸上,冰凉。她伸手一摸,却是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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