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你不曾来过

　　赵青川第二天要回学校参加一个捐赠仪式，一大早就出门跟冯至汇合了，冯至注意到赵青川脸颊上有些不自然的红印子，一看就是撞哪位姑娘手上了，幸灾乐祸地打趣了一番，叫人来拿了个粉底给他盖了盖，不然出门被人见到会被取笑死的。
　　赵青川和冯至一起给戏剧学院捐了笔钱，晚上院长亲自请他们吃饭，一起的还有几个同届的同学，后来返校执教的王文婉也一起去了。
　　说起王文婉，当年在学校也是个风云人物，一方面是她本身长得好看，气质又很出众，有院花之称，另一方面则是她和同样是风云人物的赵青川有过的那一段爱恨情仇。有多少痴男怨女曾在佛前有五百年的来世许下一个愿，只愿自己心中的男神女神千万不要喜结良缘，又有多少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吃瓜群众私下下注，赌王文婉要多久才能追上高岭之花赵青川。
　　学生时代的赵青川是个非常不容易与人亲近的人，自带一股生人勿近的贵气，直到横空杀出个王静怡，才终结了他的冰魄之魂。
　　而今王文婉不知从哪里打听到赵青川依然单身，便央了院长把自己带来，院长也乐于成人之美，当即点头答应了。
　　只可惜依然是落花有情，流水无意，虽然王文婉在饭桌上频频与赵青川搭话，赵青川却跟个绝缘体似的一律假装不懂，只避重就轻回几句，全程专注于吃东西。
　　“我还记得那时候，青川你可是咱们院的风云人物，多少小姑娘败在你手下。”王文婉半开玩笑道。
　　“我怎么听说，这些小姑娘里还有王大美女一份呢。”旁边的院长搭话道。
　　“都是年纪小，不懂事儿。”王文婉脸上有些羞红，低下了头，又心痒痒地望了眼赵青川，却发现他面色如常，连接话的意思都没有，不免有点失落。
　　“来，李校长，学生敬你一杯。”冯至站起来，不着痕迹地解了围。
　　不过今天算是正常的饭局，酒只开了一瓶，跟昨天同学聚会上的阵势简直是没法比，出饭店的时候大家完全没有醉的意思，几个年轻人就约着一起去唱K,王文婉在一旁眼神火辣辣地望着赵青川，完全不加掩饰。只可惜赵青川不解风情，依着性子直接谢绝了，他五音不全，懒得去凑那个热闹。
　　话毕王文婉忙接着说自己还有事，也不能去了。大家都看得出他们之间的小九九，也乐得给他们创造机会，便起哄让赵青川送人回家。
　　送女孩子回家这种事情总不好拒绝，况且这么多人在，扫了谁的面子都不好，赵青川便答应了，直接开了冯至的车走，左右他不缺来接他的人。
　　王文婉家住得不远，就在学校后面的小区里，没十分钟就到了。
　　车停稳后王文婉看赵青川没有要跟自己说话的意思，只好抬手去解安全带，另一只手放在带子上松松紧紧，最终浅吸一口气说：
　　“青川现在单身吧。”
　　“嗯，不过有喜欢的人。”赵青川语气淡淡，就像是在陈诉事实。
　　王文婉面上有些难堪，但更多的是伤痛，不管赵青川说的是真的还是只是为了打消他的念头，不是自己的果然不管自己心心念念多少年都不会是自己的。不过这么多年的骄傲使她绝不允许自己在赵青川面前输得太难看。“是吗，那真是太好了。”她依然强笑着道。说完扯下安全带道了声谢就下车了。
　　车上的赵青川也没有停留，把方向盘一打就出了小区。
　　回到酒店王静怡还没有回来，赵青川在她的房间门口站了站，靠着墙壁点了支烟。脑子里反反复复回忆着昨天晚上的话，悠然地吸着，他昨天虽然醉了，但脑子还是清醒的，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都还记得，当然，脸上的手掌印这么明显，他想忘记也有点不可能。
　　他觉得自己现在这幅样子实在是跟个毛头小子无疑，轻嘲一声便转身走了。

　　他们在北京待了三天，赵青川赴了好几个饭局，有些事私人的，有些事工作的，却全都是推脱不了那种。
　　王静怡则和从前的室友们一起去了北京的几个景点逛了逛，都是些大学时代一起去过的地方，不算非常大众的，却别有一番风味。大家一面回忆过去一面展望未来，当然还少不了吃吃吃和买买买，顺便还给宋哲买了个纪念品，是个小钥匙环，仿古制作，很有特色，虽然每天都累得半死但是心却相当充实。

　　赵青川跟她一班飞机，即便他面上清冷也挡不住那死皮赖脸像，王静怡不敢打不敢骂，只当他不存在。
　　上飞机前照例给宋哲汇报了航班，宋哲说到时候来接她，等下了飞机溜达了一圈也没见到人，才发现宋哲给自己留了信息，说临时有急事不能来了。
　　王静怡只好拖着行李箱去出租车候车点，排队的人比较多，大概半个小时后才轮到王静怡。
　　一直跟在后面默默充当小尾巴的赵青川也成功挤进车里，王静怡不想在外人面前和他争吵，无可奈何地忍了。
　　下车的时候赵青川说什么都不许王静怡拿行李，非得自己提着两人的行李上楼，王静怡争不过他，只好由他去了，反正她也乐得轻松。
　　脚步声哒哒地印在楼道里，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着。
　　走到五楼与六楼中间时看到上边有个人，在灯光下，是宋哲。
　　王静怡有些尴尬，觉得这最后的几级台阶愈发难走。
　　宋哲却面色如常，看不出好，也看不出不好，只是神色间有些疲倦，像是许久没睡般。他与赵青川打了声招呼，但没有更进一步的寒暄，接过对方手中的行李箱就跟着王静怡进了屋。
　　进屋后，王静怡把行李箱搬到了房间，等拿着给宋哲的礼物出来，就见宋哲在饮水机前大口大口地喝水，像是旱了很久的样子，仰着头直接一杯灌。
　　宋哲见到王静怡出来，换了个杯子接了杯水递给王静怡，王静怡接过来。
　　宋哲没有问王静怡为什么会和赵青川在一起，王静怡也没有主动提起。
　　“你这次怎么回来这么早？不是说要一个月才回来吗？”王静怡道。
　　宋哲微微一顿，接着面色如常道:“国内的项目出了点事。”
　　这样的事情以前也是发生过的，王静怡看宋哲这副模样就觉得事情肯定不小，否则就他那时刻都要保持干净利落的脾气不会让自己如此疲惫不堪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又想到他这么累了还专门过来看自己，顿时有点心疼，也有些愧疚。在宋哲这里她绝对不是个合格的女朋友。
　　“咯，给你带的礼物，看看喜不喜欢。”
　　“很好看，我很喜欢。”
　　“忙的话就不用老往这边跑了，左右我这儿也不会有什么事。”王静怡见宋哲精神是在是不好，接过礼物都有些敷衍，不觉关心道。
　　“就是有点想你了。”宋哲声音哑哑的，低声道。“你呢，有没有想我？”
　　“想……想的。”王静怡一时无措，竟有些结巴了。拿着杯子的手都有点僵硬。果然，还是不适合说情话，哪怕只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而这宋哲今天也着实反常，他从前可不会问自己这样的话。
　　“嗯。”宋哲揉了揉有些酸痛的眼。“那我先回去了，有空再来看你。”
　　“好，路上开车要小心。”
　　说完，宋哲往门口走，王静怡跟过去送他。到门口后，宋哲取过衣服，回头看了王静怡一眼，似有话要说，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谁也没有提结婚的事，好像都刻意忘了般。
　　王静怡竟然暗自松了口气，虽然知道或许在所难免，她还是希望能再往后拖一拖，毕竟那天自己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冲动的成分居多，那时候心里想的竟然是，如果结婚了就可以彻底摆脱赵青川了，现在想想自己实在是太不负责任。

　　第二天，王静怡去宋妈妈家接咖啡，咖啡被养得更胖了，圆圆的一坨，瘫在客厅的沙发上，宋妈妈拉着她唠嗑，聊来聊去话题又回到了她和宋哲身上，说得却不是一样的催婚话题。
　　“小怡啊，我最近看小哲情绪不对，你们是不是闹矛盾了？”宋妈妈担忧道。
　　宋哲每次出差回来都会来看宋妈妈，可这次来的时候，宋妈妈却发现她这个儿子心事重重的，吃饭的时候还老走神，可问他他又只说是忙的。知子莫若母，他那样子一看就是遇到了烦心事，不过儿子不愿意和她说，她也只有往儿子女朋友这边探探消息。
　　“没有啊，我们一直挺好的。”王静怡笑应到。
　　王静怡神态自然，事实上她也确实觉得他俩没什么矛盾，至于他的反常嘛，放在小情侣身上都是正常的，王静怡也不愿多想。
　　“那就好，那就好。”宋妈妈虽然隐隐还是有点不安，可见王静怡这样子也宽心了许多。
　　再聊了一会儿，王静怡就带着猫咪告辞了。她还约了苏兰吃晚饭，在不走就来不及了。
　　晚饭就在苏兰家里，苏兰亲自下厨，做的是几个简单的菜，王静怡厨艺不精，完全帮不上忙，就在客厅看综艺节目。看的是国内一个很红的感情节目，两对男女，几个嘉宾，解决爱情问题。
　　很快，菜就上桌了，色香味俱全。
　　“最近，公司有个男的一直追我。”苏兰冷不丁道。
　　“嗯？真的？长得怎么样？”王静怡一听来劲了，眼巴巴问到。苏兰单了有几年了，一直立誓要做高岭之花。
　　“还行吧。”苏兰咬着筷子答。
　　“其他呢？家庭方面呢？”闺蜜好不容易给她吐露个男的，她的给她好好把把关。
　　“有个女儿，两岁了。”
　　“有个孩子什么的最容易藕断丝连纠缠不清了。”
　　“丧偶。”苏兰扔了块鱼过来。
　　“心底永远的白月光，完败的节奏啊。”王静怡感叹道。
　　“你就不能相信相信我的人格魅力？”
　　“你相信？”
　　“不相信。”
　　王静怡不说话了，安安静静挑着刺。
　　都是成年人了，说这些也不过是想找个倾诉的人罢了，并没有真的就想得到什么良言益句，也不是没有主见的人。
　　果然，不一会儿苏兰就主动开口了。
　　“你说是不是到了我们这个年纪遇到的就只能是这种有过婚姻经历的？”
　　“也有三十几岁还是老处男的，等等总会来的。”
　　“就比如你家宋哲？”苏兰揶揄道。
　　“对啊对啊，你要的话我给你打包送床上去。”
　　“他还是留给你吧，我可不敢要。”
　　饭后，王静怡和苏兰静静躺在床上等消化，顺便放了部文艺风电影洗脑，整个片子大半场景都是在男主角屋子里，和一个人工智能谈恋爱。画面大多是暖色调的，看得人羡慕又惆怅。
　　看完电影，已经很晚了，王静怡懒得折腾，干脆留了下来。反正他俩也不是没睡过。
　　高中那会儿，王静怡家离学校很远，经常一个月才回去一次，周末的时候就睡在苏兰家。现在，她家依然离得很远很远，她一年到头不愿意回去几次，家里大概也被她这个性子伤透了，很少打电话来，关系实在是有些淡薄，所以她也完全没有其他为人儿女的想家怀乡之类的情绪，只是偶尔，会莫名有种漂泊感无处安放。说到底，还是怪她自己，她总处理不好与别人的关系，又不爱主动联系人，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了，连朋友都只有苏兰一个。
　　从前，有个人说，即使她什么都不会也不要紧，他会永远陪在她身边，帮她处理好一切。明明全都是骗人的。睡过去之前王静怡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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