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鲤春

　　许羡鱼自然不知道宁氏心里的算计，带着青梅，领着赏给她的四个丫鬟回后花园的简兰轩。同行的赵姨娘讽刺了她两句，许二娘在一旁帮着亲娘点火，林姨娘兴灾乐祸地看着，高姨娘和许四娘则是一如既往地不想参与到这些争斗中，温顺地离开了，并没有多说一句话。

　　这时刚好许老爷过来探望发妻，一眼瞥见许羡鱼身后的那四个娇艳若春花的小丫鬟，眼中闪过几丝惊艳之色。赵姨娘本来看到许老爷正高兴，看到他目光贪婪地望着那些年轻貌美的婢女，心中愤然。她也知道这个时候发作不得，强忍着怒火温柔地上前跟他行了礼。

　　许老爷看到了她，微笑着颔首。赵姨娘这才觉得舒服了不少，在许老爷面前，她一面保持着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这次也不例外，也是温言软语了几句，便带着子女离开了。

　　许羡鱼见她不再纠缠，犹如压在心里的大石头被人搬走，整个人都轻快了不少。回到了简兰轩，便吩咐青梅安排了那四丫鬟。

　　青梅对这几名空降的美貌丫鬟心生不快，生怕她们做出什么奴大欺主的事，便提醒许羡鱼：“三小姐，要不你给她们赐个名字？”

　　进了许府就是奴婢了，连名字都是主子赏的，希望这几个丫鬟别生出什么心思才好。

　　许羡鱼倒不以为然，问了那四个丫鬟是用原来的名字还是需要她给起一个。其中两名丫鬟见到她所住的翠阁轩这么简陋，刚才在正屋时，又见许羡鱼的衣衫比不上其余的几个姨娘，心中已然不满。一听说要赐名，忙开口报了自己的名字。一个叫若笛，一个叫若琴。

　　另外两个老实点的，则跪在地上求许羡鱼赐名，只说自己原来是别的富户家里出来的，如今换了新主，一切听从新主的吩咐。

　　许羡鱼心想，这大概是想要个新开始吧。

　　从这天开始，这两个丫鬟便由许羡鱼赐名为青杏、青竹。

　　相比起老实本份的青杏、青竹，若笛和若琴就骄纵得多了，家里的奴仆都是需要做活计的，这两个人横针不沾竖针不动的，就连端茶递水的活也不愿意干。

　　青梅看不下去，训斥了她俩几句。

　　她俩也有一句回一句。

　　“青梅姑娘这话可说得不对，我们是夫人特意选过来服侍三小姐的，说是服侍，不过是为了打个掩护罢了。”

　　“就是，不就是买了咱们几个，将来你们家三小姐嫁人时，将咱们几个收拢过来给新姑爷当通房，主子既存了这样的心思，那还要咱们几个干什么活？”

　　许羡鱼听了青梅告状的话，并不在意，每日晨昏定省时，总是将若笛若琴两个带在身边，一时间好像和青梅疏远了似的，把个青梅给气得。

　　生气的同时，青梅又有点不安。三小姐是不是因为她说了那两个丫鬟几句，觉得她口不译言，搬弄是非，所以才故意疏远她？

　　这样忐忑了几天，有一天黄昏，许羡鱼请安回来，带出去的两个丫鬟只回来了一位。

　　青梅看了一眼若琴，出去稍稍打听，才知道若笛被许老爷看中，留在他那里服侍他。

　　闻知此事，青梅高兴坏了，恨不得仰天哈哈大笑几声。但高兴劲过后，晚上躺在床上，又不由得忐忑不安起来。

　　这件事，是不是三小姐故意为之的？她这几天总是带着那两个丫鬟出去，难道存的是这个心思？既把不安份的一个丫鬟推了出去，又震慑了另外的一个。

　　三小姐，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有心计了？

　　她想到一遇到事，总是和自己一样软弱，哭哭渧渧不知道应该怎么办的三小姐，似乎和现在的这个三小姐，很不一样，让她觉得很陌生、很不了解。

　　她料想的没错，这件事确实是许羡鱼带着目地性做下的。

　　那天许老爷见到这几个丫鬟时的惊艳神情没能瞒过她的眼睛，而宁氏将四个丫鬟赏给她的目的她又猜不透。她干脆就借力打力，故意在去给许老爷请安时将若笛留下来，只说百行以孝为先，自己不能每日在爹爹面前尽孝，将贴身的婢女送给他。

　　“这丫头也没别的本事，只听说琵琶弹得不错。爹爹若哪天闷了，请她弹两曲也不错。”

　　说这话时，她还有几分不安。毕竟她是在自由平等的社会成长的，这般随意处置一个婢女，跟送一个货物似的，这实在不是她的本意。

　　只是，这婢女常常提起将来要给别人当通房，想来也是愿意的。她收起那几分不安，将目光向若笛瞥去，却见她正和自己的便宜老爹眉来眼去的，心中那剩下的不安立刻被她丢到爪畦国去了。

　　这几天她去宁氏那晨昏定省，宁氏不过和她聊些日常起居的话题，有一次她碰到来宁氏那回话的婆子，这才知道原来宁氏还经营着几间铺子，许府的吃穿用度全是从宁氏的那几间铺子里来的。

　　她打着跟宁氏学做生意的旗号靠近宁氏，不过宁氏每一次都轻描淡写地岔开话题，就好像当她只是个不懂事的小女孩一样。

　　可不是么，原身还只是一个刚及笄的小丫头，难怪宁氏对她不以为然。

　　许羡鱼急着要让宁氏看到她的能力，不再把她当成小孩子，这才想到那个办法，让宁氏知道，她也是有能力管理好手底下的丫鬟的。

　　她看得出来，宁氏虽说是“病愈”，但气色依然很差，每次和她说话眉眼间都带着七八分的疲惫不堪，看得她暗暗心惊。

　　宁氏膝下只有一个六岁的男孩，又无娘家，唯一能依仗的丈夫又是那等不堪之辈。

　　这次许二娘定亲，宁氏急急地就放话出来说自己“病愈”，难道不是事情急迫不得已而为之？

　　她送自己四个貌美的丫头，难道只是为了刺一刺深得宠爱的赵姨娘而已？

　　不，当然不是！

　　宁氏既然经营着几间店铺，维持着许府体面的生活，维持着她作为一个正妻表面上的尊严，这是无奈，也是能力的一种表面。如果不是有能力，怎么能养得起一个七品穷官员一大家子老老小小？

　　如今许老爷打算与富贾秦越定亲，摆明了想要脱离宁氏的控制，这才让宁氏心怀不安吧？

　　许羡鱼思忖着心中的猜疑。

　　宁氏送自己四个貌美的丫头，那些丫头又放话出来将来是要予人做通房的，那么，也就是说宁氏有将自己嫁人的打算了。宁氏想要拉拢自己，无非是因为自己表现出来的懦弱无能，才让她觉得自己好拿捏。

　　许羡鱼顺着这条思路思考，也不知道自己所想的到底对不对。自己想岔了是最好了，但万一自己猜中了，那么只会是百害而无一利。

　　能帮上宁氏的忙牵制住许老爷，许羡鱼必须要嫁入高门。古代的人家都讲究门当户对，原身不过是一个庶女的身份，高门哪里是那么容易嫁的？许羡鱼想到了自己看过的红楼梦，还记得温柔软弱的迎春最后被自己亲生的爹爹以五千两的价格卖给了孙绍祖，最后在如花的年纪生生被折磨致死。

　　一个庶女，要想嫁入高门，要么有丰厚的嫁妆，要么是嫁给像孙绍祖一样的声名狼藉之徒。如果是前者，宁氏还会挑选一番，如果是后者，那么自己以后命运堪忧。

　　不过，无论是哪一种，许羡鱼都不想要。她不认识的男人，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就将自己嫁掉？别说是那些声名狼藉之徒，就算是才华横溢的俏郎君，她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所以，她不能坐而待毙，必须奋而出击。

　　必须要让宁氏觉得自己是一个有能力帮助她摆脱困境的女儿，必须要让宁氏觉得自己是一个可靠的女儿，可以给善哥儿的未来带来保障的女儿。

　　但如果自己连房里的几个丫鬟都管不住，任由她们娇纵胡闹，宁氏又怎会将自己放在心上？

　　虽然内心惶恐又无奈，但还是狠下心肠照着自己的想法雷风厉行地做下去了。现在回想起来，内心还惶惶不已，抓住被套的手还在无意识地发着抖。但事已既此，哪里还有回头路可走？

　　是好是坏，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了。

　　胡思乱想了一夜，第二天梳洗之后去宁氏那边请安，走到长廊那里时遇到了也是过来请安的赵姨娘和许二娘。

　　许二娘一看到她便是一脸的幸灾乐祸，斜着眼睛看她，让她心里极是不快，但还是淡淡地笑着打了招呼：“赵姨娘、二姐。”

　　许二娘就笑道：“三妹妹真是孝顺，不过才几天的功夫，就将母亲千辛万苦挑选服侍你的丫头转手就送给了爹爹。”

　　这话中之意就是在讽刺她忤逆母亲来奉承父亲。

　　许羡鱼眉毛都不曾动一下，淡淡笑道：“妹妹谢过二姐姐赞赏，母亲将几个丫环送给我，自然随我怎么处置。二姐姐若是羡慕，不如我也送一个给你如何？”

　　也不接对方的茬，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只当对方是羡慕嫉妒恨。

　　许二娘果然怒目而视：“许三娘，你……”

　　威胁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赵姨娘给打断了，“好了，二小姐，三小姐好歹是你的妹妹，你教训她两句尽了本份就得了，至于她听还是不听，可与你不相干，上头有太太管着她呢。”

　　这话让许二娘火气消下去不少，挑了挑眉看了许羡鱼一眼，心里暗道：哼，我就不信，太太会眼睁睁地看着你将她送的丫头转手送给父亲也无动于衷！我等着看你的笑话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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