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势而为

　　青年双手撑在桌子上放松的向后仰，仰着脸看少年。少年站在青年面前，一只手微托起青年的下巴，少年盯着青年棕色的双眼，探究一般看了一会说“老师，您勾引学生不会有罪恶感吗？”少年低下头，毛茸茸的脑袋拱进青年怀里闭上了有些发酸的眼睛。少年清楚地听到青年从胸腔深处传来的低沉笑声，这让少年感觉耳朵痒痒的。
　　少年靠了一会又离开，揪着青年的领带让他靠过来“不许勾引别人。”
　　“请求就要付出点诚意嘛。”青年无奈的看着没有动作的少年。
　　每次都要我主动也很累啊……
　　少年吻技相当的青涩，总是要青年去引导，这让享乐主义者的青年有点苦恼。
　　外面蝉声不断，而房内只有空调发出的呼呼声，细小的水渍声隐没在其中。
　　“打铃了。”
　　少年跑走了。
　　青年坐了一会才慢慢站起来，走到窗前把窗子打开。热浪一下涌了进来，青年不以为意，胳膊肘搭在窗沿上撑着脸看下面，不久那棵巨大的被阳光照得透亮香樟树下便出现了少年向前奔跑的身影。少年跑到香樟树下后突然停住，回身抬眼，分毫不差的对上向下看的青年的眼。少年做口型说，把窗关上。青年在阳光下睁不开眼，但不用想都知道少年那双黑色眼瞳中必定满是认真。
　　青年拉上窗子，默念一句“自我的小家伙。”
　　明明是你先勾引我的。
　　青年两只手指提起水杯靠近唇边，眯着眼看少年不断缩小的背影，又低低的笑起来。

　　那天突然下起了雨，青年感叹着夏天天气的多变吃着手中的冰淇淋。路边的树在风雨中疯摇成一片，往常透亮的叶子在这种阴沉的天气下变得暗淡。这么大的雨可不适合不打伞出行，所以还是希望有什么人能路过捎自己一程。
　　上帝对青年还是很好的，本来应该没什么人的街道上居然出现了撑着伞的少年。青年两三口吃掉手里的冰淇淋，把棍子丢进垃圾桶后喊着少年的名字。
　　少年停了下来，稍微抬起伞面，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瞳。他看着青年逗猫似得招手并没有动。少年穿着件黑T恤，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几乎要融入雨中，但又清晰到极点。比昏暗的天色更为深沉的黑色，泾渭分明。并不高大甚至有些瘦弱的身影青松般的挺立在漫无边际的雨幕中“下午好，老师。”少年向青年问好，但并没有过来，沉静的声音在雨幕中仍然清晰。
　　“你看我们家离得很近吧，老师今天又忘了带伞，所以能不能麻烦你捎我一程呢？”青年没有一点老师的架子，向少年解释叫住他的理由。不过那种随意的态度只会让人觉得青年叫住少年只是顺势而为，其实并不在乎这场雨。
　　少年缓步走来但没有说话，青年一猫腰钻进伞下，笑眯眯的说着感谢的话“真是帮大忙啦。”
　　少年其实并不记得这位举止轻佻的老师和自己住的很近，但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就是了。
　　雨水不断的打在伞面上发出很大的声音，听起来就很重，但少年撑得很稳。青年提出换他来撑伞时，少年目不斜视的说不用。
　　少年实在是个话题终结器，青年说话他基本只摇头点头，不过青年并没有泄气，仍然试图找新的话题。
　　又起风了，连绵的树又一次连成一片，枝叶上下翻滚着，这时伞下却是一片祥和的宁静，仿佛暴风雨中央的岛屿，非常让人安心。少年斜了下伞挡住了因为风而斜打过来的雨水，青年听到一个轻轻地啧消散在漫天雨幕中。
　　正想着少年是不是不喜欢雨时，少年停下了脚步。
　　“超市啊，是有什么想买的吗？”青年抬眼看到是超市，识相的从伞下出来。
　　少年收起伞，双眼专注的看着在地面上轻点时伞尖上滴下的水珠，这时一直围绕在他身边那种生人勿进的淡漠气质才稍微散去些，显露出这个年纪少年惯有的天真。
　　“去买伞。”少年回答。这令青年哭笑不得，就这么急着让自己离他远点吗？
　　少年实在是一个自我的人，完全随心做事。日后少年很多次让青年这么想。
　　在青年想着被嫌弃时，少年却靠了过来，几乎鼻尖碰鼻尖，少年低垂着眼皮，纤长的眼睫下是墨玉般纯粹的眼瞳，带着一份平常的漠然看着青年的嘴。青年大脑一片空白，只看到少年不断靠近的右手，那只抬起的右手在青年嘴角边轻蹭了一下，然后少年整个人像鱼一样一下滑开远离了青年。刚才消失的雨声重新灌入耳中。
　　青年眨了下眼，看到少年将手中的纸揉成一团后轻松的扔进了远处的垃圾桶。
　　“你脸上有东西。”少年提步向前，解释顺着风传入青年耳中。
　　大概是之前的冰淇淋吧。青年想着，然后开口提议“今天去我家吃饭吧，就当是感谢。”
　　少年脚步顿了一顿，然后说好。没想到少年马上答应的青年一肚子准备好用来说服的话哽在嗓子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少年走得很快，熟门熟路的样子。青年跟在后面，和往常一样看起来不甚沉稳的悠哉步子，但也没落后太多。
　　“你要什么颜色的伞。”少年扬起手里一把红的一把绿的伞的转身看青年。黑色的T恤勾出好看的腰线。
　　“我要黑色，黑色就好！”青年拿起一把黑色的伞，晃着它说了两遍黑色期望少年能了解他所强调的，少年看了看黑色的那把，又看看自己手中的两把，迟迟不愿放下。
　　“老师我可不是什么轻佻的男人，红色绿色都不适合我啊。”青年把少年手中的伞拿走放了回去。少年没有反抗，只是在想，他之前打的伞不就是红色的吗。
　　少年又看了一眼青年放下的伞，终于接受了青年的话，伸手要去拿青年手里的伞。
　　“怎么了？这把伞有什么问题吗？”
　　“去付钱。”说这句话的同时少年就迈出了脚步要离开。
　　“等一下，你行动力要不要这么强啊！还有啊，哪有学生给老师付钱的啊。我自己来就好。”
　　少年点头，把伞给青年后就看向了别处。青年又是一阵无奈，这实诚孩子连推脱都不会到底是怎么跟人交流的啊。青年看了眼少年，少年侧着脸正在专注地看什么东西，少年不同其他人，站的很端正，从后脑勺到脚后跟都呈一条直线。就像他本人一样。
　　少年人嘛，直白些才对，圆滑就交给大人吧。
　　青年招手示意少年跟他走。“接下来就去我家吃饭吧。”

　　青年带着少年去了自己家，少年才发现青年说的没错，他们确实住的很近。
　　进了青年家后少年就乖乖坐在客厅里，安静的看着杯子中上下浮动的茶梗。
　　“我家只有茶适合你喝，只能委屈下你了。”
　　“没关系，我喜欢茶。”少年回答，沉稳的气质让少年不同于那些浮躁的同龄人，当然也没有同龄人的朝气。
　　“喜欢就好。”
　　少年转头看青年，青年正在从冰箱里取食材。少年注意到冰箱里放着罐装的啤酒和可乐。
　　“我不喜欢西兰花。”
　　“我会把西兰花做得很好吃的，相信下我的厨艺吧，我还是很有自信的。”青年怀里抱着食材，用背靠了下冰箱门将它关上。再一次对着少年露出了被少年称为轻佻的笑。
　　“我可以看你做饭吗？”少年并未对于青年的话做出评价，而是换了个话题。
　　“可以。”青年再次感到无法沟通。这少年根本不在意对话能不能进行下去，只是把想说的说出来，并且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一点过渡都没有。你这样也太耿直了吧，会交不到朋友哦。
　　青年没想到少年居然真的只是看做饭，注意力全在饭菜上，甚至连青年放几勺盐少年的目光都要跟过去。
　　青年叫着少年的名字，以便少年能注意到自己在和他讲话。少年抬头，青年明显从中看到了不情愿。
　　“你想学做饭吗？”青年不得不提高声音以便声音不会被炒菜声盖住。
　　少年点头，然后又去看青年手上的动作，青年莫名觉得边上是蹲了一只盯着鱼的猫。

　　除了西兰花，少年可以说完全不挑食。最后西兰花少年也很给面子的吃了些。
　　青年吃得很快，如果只有他自己的话是不会做这么多的，做了也吃不下去。虽然对自己的厨艺很有自信，但是吃习惯了尝起来和食堂的也没差了。青年放下筷子看少年，少年似乎吃得很开心。青年忍不住又去夹了一筷子菜，真的有那么好吃吗？
　　果然嚼起来还是那样，果然自己已经是个可悲的大人了。青年自己想着这些无所谓的事，虽然听起来有点惆怅，不过这本来就是很正常的事。变成圆滑的大人，似乎所有事都能处理好，不再莽撞，冒失。也失去了热情和对于事物的期待。
　　青年突然想起之前叫少年来吃饭，少年没有一点犹豫就答应了。
　　“为什么之前一叫你你就接受了，就不怕我要害你吗？”
　　“听说老师做的饭很好吃。”少年嚼完了嘴里的东西才说话，手上的筷子轻轻落在碗上。少年直视青年的双眼夸奖道“很好吃，西兰花也很好吃。”
　　青年自认脸皮够厚，但少年直白过头的赞美竟然难得的让青年有些不好意思。青年坐在少年对面感到有些不自在。但作为大人的青年决定还是要教这个没有一点防备心的少年一点处世之道。
　　“而且你不会害我。”
　　“诶，为什么？”这下青年真的有些困惑了，少年究竟是哪儿来的信任。
　　“因为认为可乐不适合学生喝的老师不可能会害人。”
　　“……”青年脸上总是带着的轻松笑意滞住，竟然呆愣的看着少年说着吃饱了去洗碗，而没去接下碗说怎么能让客人洗碗呢，世故成熟还是圆滑在这时似乎都不见了。
　　少年动作很快的洗干净碗就道别准备离开了，走到门口时少年认真的说“以后我会认真听老师讲课的，老师再见。”

　　怎么说呢，少年说的并不是特别的话，不过青年在少年眼里看到了久违的真诚和信任，纯粹到让人惊讶。于是青年想，刚刚大概不只是不好意思，还因为自己这个肮脏的成年人感觉有一点点的无所遁形吧。
　　不过，这小子之前果然没有认真听我讲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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