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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门
夜。一点灯火。万梅山庄。
西门吹雪静静地坐在桌前,沉默得像是一片轻盈的雪。
他的左手放在桌上,他的剑放在他的手边。
他的右手中却握着一块掌心大小的木牌。
他的大拇指顺着木牌上的刻纹摩挲,所过之处线条凑成两个字。
唐门。
西门吹雪的眼睛动了动。
蜀中唐门,毒与暗器。
唐门的暗器出神入化。
唐门的毒无药可解。
西门吹雪不认同唐门,就如同花满楼不认同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与唐门毫无交集,也如同花满楼曾过万梅山庄而不入。
那么是谁将刻着“唐门”的木牌送到西门吹雪手中?
万梅山庄的后院里,有一匹白马正在吃草。
这匹马通体白色,没有一丝杂色的毛掺杂,行走的时候后臀耸动,长而顺的马尾摇来摆去,偶尔打一个响鼻,也满是高傲和自矜。
既便是一个不懂马的人也能看出,这是一匹好马。
黄昏的时候,就是这匹马甩着马尾,从容地走到了万梅山庄的门口。
马上没有人。附近也没有人。
只在马的脖子上挂了一块木牌。
西门吹雪取下来这块木牌,这匹马就自行晃到了后院去吃草。
西门吹雪握着木牌,在桌前坐到了半夜。
一弯清月,一点灯火。
西门吹雪终于动了。他起身推开房门,三两步走到了园中。
有一道黑色的影子越过房顶,出现在他的面前。
这影子出现的极快,在风声中,快得好像能够追上这风。
西门吹雪道:“东西送到了?”
影子道:“东西送到了。”
那影子原是司空摘星。
西门吹雪道:“是老实和尚送的?”
司空摘星道:“是老实和尚送的。”
西门吹雪道:“多谢。”
夜色昏沉。
司空摘星忽然道:“西门吹雪,你说陆小凤会不会来?”
西门吹雪道:“会。”
西门吹雪又道:“但他不会见到我。”
司空摘星一愣,问道:“你要去哪里?”
西门吹雪却不再说话,转身回了房间。
司空摘星在院子里站立了片刻。他不能阻止西门吹雪去他要去的地方,他也不能阻止陆小凤来万梅山庄。很多时候,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在此时此刻,他知道得反而太多。
但他宁愿不知道。尤其是知道了结果却不明白原因的时候。尤其是什么都不能说的时候。
他是个贼,却也是个很有职业操守的贼。
答应了不说的事情,就不能说,也不会说。
虽然他已经开始很后悔和那人打的一个赌了。他后悔得甚至想拿自己的脑袋去撞树,可是既然改变不了什么,他也不会让自己的脑袋白吃苦头。
司空摘星是个绝不会让自己吃亏的人。
他是个偷儿。
一个偷儿如果总是做让自己吃亏的事情,那他离进大牢也就不远了。
司空摘星自认为,除了陆小凤这只烂到骨头里的小鸡外,还没有人能轻易让他吃亏。
所以司空摘星虽然是偷儿,也从不害怕官府。
但这并不代表官府不会给他带来麻烦。
如果早知道会是这个样子,就算让他去挖八百条蚯蚓,他也不会去凑这个热闹,去赌这一场。
司空摘星摸了摸胸口,绣着龙纹的明黄色锦囊静静地呆在在怀中;即使没有动静,也是个让他忽视不得的存在。
“唉——”司空摘星沮丧地叹气,又认命地摇了摇头,转身窜到屋顶上飞了出去。
他的身后,梅影疏枝微微晃动。
西门吹雪出了万梅山庄的时候,手中只有一把剑。
他踩着微微有些潮湿的泥土,步伐沉稳,气息寻常,竟一点也没有露出忧虑的神色。
西门吹雪原本应该忧虑。但他没有。
他只是在拿着刻有“唐门”字迹的木牌沉默了许久之后,离开了万梅山庄。
带着一把剑,和他自己。
若在从前,别说一块木牌和两个不明不白的字,纵使天塌下来,只要是没有让他觉得需要出去的事情,他也绝不会出去。
他始终就在万梅山庄,等着世上什么时候出现他该杀的人。这时他就会拔出他的剑,然后用他最柔和的神情,吹落剑上的血。
像是这天底下最柔和的情人,吹去爱人肩头的雪,
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是活着的。花满楼说的不错。
但这次他却出去了。
因为一个人。
一个前不久刚刚来万梅山庄拜访过他的人。一个并不该来拜访他的人。一个,唐门的人。
唐门的第一高手,唐天纵。
西门吹雪并不欢迎唐门的人,何况是自己也曾被唐门的毒药暗器所伤。
但唐门的人却找上了他。
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那天他们谈了什么。在唐天纵离开后,西门吹雪就找来了司空摘星。
有些东西,在陆小凤手中,要比在他自己手中留着安全。
有些东西,在西门吹雪手中是引火的绳索,在陆小凤手中,却能成为一道保护的屏障。
西门吹雪把万梅山庄的如雪的梅花送到了陆小凤的手上。
此时的万梅山庄,只剩下一个名字。
即便西门吹雪已经对陆小凤说过,让他不要来万梅山庄,他却也知道,陆小凤一定不会不来。
只是他已不能够留在山庄等待陆小凤。
西门吹雪走了两步,察觉到身后“踢踢踏踏”的马蹄声音。他转过身,正是送信来的那匹白马,正一步一步跟在了他身后。见他停下,那马竟围着他走了两圈,似是想上前去触碰而又不敢去触碰。
白马终于停了下来,踢了踢后蹄,打了一个响鼻,然后朝着一个方向走了过去。
西门吹雪只思考了片刻,便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他已想到是有人想把他带到什么地方去,他却想不到这个人会是谁。
他也不想去想这个人会是谁。
那人既写了“唐门”给他,就必然是知道了他与唐天纵会面的事情。
知道这件事情本不稀奇,稀奇的是那人能够认定,唐门能引来他西门吹雪。
这人与他之前查到的那人是不是同一个人?西门吹雪纵使不能十分确定,却也有了十分之六七的把握。
半个月前,他自山西回万梅山庄的路上,遇到了青衣楼的杀手。
是青衣楼,却也不是青衣楼。
是青衣楼,是因为他们都带着青衣楼的令牌;
不是青衣楼,是因为霍休死后,青衣一百零八楼早已不复存在。
那些杀手全部都死在了西门吹雪的剑下。
派出他们的人似乎并没有打算真的要取西门吹雪的命,因为没有人会自信到认为一般的杀手能杀得了西吹吹雪,无论这些杀手的数量有多少。
派出杀手的人似乎只是要摆明一种立场:他要给西门吹雪找麻烦。
西门吹雪毫无反应。
是的,毫无反应。
但凡挡到他面前的杀手,他出剑便杀,杀光后却依然走自己的路,仿佛任何事都入不了他的眼,也打扰不了他的步子。
他的仿佛眼中已经没有了任何人。这世上的任何事仿佛都已入不了他的眼。
直到落霞谷里的孙秀青也遭到了伪装成青衣楼的刺客的攻击;
直到万梅山庄的水里突然被下了毒;
直到陆小凤那日在一株梅树下捉到一条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剧毒的竹叶青。
西门吹雪痛恨所有不光彩的害人手段;在他看来,唯有剑,是世上第一的利器。
剑,即是西门吹雪。
剑可以杀人,却不能暗中使坏。
几次三番,用尽不入流的手段窥探万梅山庄,这是把他西门吹雪当成了好捏的柿子?
西门吹雪未束起的发在温软的夜风中轻轻地晃,像是情人间的低缓呢喃;他的眼中,却是丝毫不加掩饰的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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