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不见我

　　“地里刚摘的白菜嘞，老板买点嘛。”

　　“哟，老杨你今儿来的倒是早，天都才亮。”

　　“没得法，这两天山上的雾太大了，我怕下雨就来的早些。老板你看下嘛，刚从田里摘的菜，比菜市场卖的新鲜多了。”

　　边说老杨边放下肩上的扁担，弯腰拿起一把因为异样厚重的晨雾而挂完了水滴的青菜，手轻微地抖了抖，嫩绿的菜叶也水当当地摇了摇，看着菜叶小餐馆老板咧嘴笑了笑。

　　“看起倒是不错，那这些白菜都留下来嘛。不过我买这么多，你顺便再把那边篓子里的大蒜送我几个，怎么样？”

　　“哎哟喂，老板你才是会做生意啊。这个大蒜不得行嘞，最近就是这个卖得好，要不我再送你一把葱得了，刚好这些葱也是才摘的。”

　　说着老杨拿挂在脖子上的棉帕擦了擦汗，笑着又往装菜的塑料袋里塞了一把，至于另一边篓子里的大蒜却是动都没动。

　　他们这个小山沟里菜苗这些不算金贵物，但蒜头这两年的价格确实比往年高了不少，真要免费送那可就亏了。

　　同样明白这个道理的餐馆老板东子转了转眼珠，正想再说两句，冷不丁的眼皮一抬，看着远处的情景当下就愣了愣神。

　　这里是依山傍水的一座小镇，人不多，镇上除了临近的几个小镇偶尔会有人过来办事探亲之类的，就只有住在周遭山上的农民会来了。

　　但是——

　　在这住了大半辈子的东子，这会儿连对面老杨的话都没顾得上听，整个人出神地望着前面缓慢走过的人，半天没说话。

　　一晃神的功夫，等人不见了，同样回过头却什么也没看见的老杨，疑惑的伸手拍了拍对方，餐馆老板这才猛地回过了神。

　　“老板，你看啥了？”

　　“妈呀！”

　　“这……这刚刚是人还是鬼呀，怎么长得那么像……”

　　惊吓又不敢置信的声音从男人喉咙里挤出，但具体在念叨什么老杨却是压根一个字都没听懂，而远处早就走远了的钟疏桐更是听不见了。

　　几年的漫长时光，已经足够让她熟练地在目不能视的情况下自如的行动。

　　更何况——

　　脚掌隔着软软的鞋底轻踏在因为晨雾而湿润的泥土上，微微陷入的触感瞬间传遍全身。视觉的消失也间接地放大了其他的触感，钟疏桐转过头。

　　与几年前相似但却明显苍白了许多的脸微微僵硬，那是情绪一时激动的表现。

　　终究，她还是回来了这里。

　　现在他们所在的地方，并不是什么大城市，而只是一个西南方向的小小城镇——衣竹镇。这个镇子的占地面积并不大，更是地处偏僻的山区，随着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外出务工，近些年住在这儿的人越加少了。

　　一座小镇上的人大多都只剩下些老人小孩，都是一辈子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熟人，连闲话说之前都得掂量掂量，指不定这家人改天就跟那家人结了亲呢。

　　就是这么巴掌大一个地方，要说近几年有什么古怪的事，那还真有两件，还恰巧都和一家人有关系。

　　“哒……哒……”

　　青绿中尾端微微泛黄的竹杖敲打在地面，稳稳的清脆响声干净利落，走路的人好似故意一般，每下竹杖都击得很重，声音也格外清亮。

　　听到这个突然的声音，刚刚还在说话打趣的几人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眼睛莫名闪躲了几下，等意识到来人看不见后，这才直起了身子明目张胆的打量。

　　这钟家，还真是邪门了！

　　要说以前这钟家也算是镇上人人称道的人家，当初钟家老太太知青下乡，和镇上的钟家老爷子结了婚，即使后来可以回去了，为了两个孩子也坚持选择不回城，而是就这样留了下来。

　　这老太太可不是一般人，读书写字啥都行，尤其是画画，以前还专门有人找过来求画了。钟老爷子早逝，那钟家就靠她画画养家，大女儿虽然不幸早夭了，但她二儿子倒是出息。

　　读了个什么名牌大学，钟老太太还硬是把他供到了国外去读大学。留洋这种经历在那些年可不一般啊，尤其是后来这二儿子赚了大钱，回来就到处买田买地买车的。

　　啧啧，当时那可真是羡慕死了一镇的人。

　　想到这儿，老杨也忍不住伸了伸脖子，看着远远走过去的小姑娘，虽说看不清人家到底长啥样，却也还是好奇地继续跟人打探。

　　前些年他进城打工去了，直到身体吃不消最近才回来，却也真是不清楚这钟家最近出了什么事。

　　一群人又是聚在一起一阵嘀嘀咕咕，好一会儿后，听了个大概的老杨这才神色古怪的抬起了头。

　　原本这钟家人出息了是好事，那钟家二儿子还惦记着给镇里捐钱修路啥的，算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好心肠了。

　　可惜，这人的命啊，还真是老天说了算。

　　那钟家儿子娶了个城里媳妇，因为工作的原因也在城里安了家，钟老太太因为死活想留在老宅不肯搬走，夫妻俩没办法也只能由着她。

　　要说这读了书的人还是没白读，那钟家儿子也是个孝顺的，虽然工作忙也住的远，但每年节假日都还记得回来看看。

　　这么过了好多年，后来等夫妻两生完孩子后，钟家老太太却突然说要把孩子养在她身边。这件事僵持了许久，夫妻俩到底舍不得老人家难做，最后媳妇留下来，丈夫回去了。

　　本来这件事说起来也没啥，女人嘛，照他看不工作享福也好。虽说这里是农村比不上大城市，但钟家儿子为了让老太太住的舒服，那座老宅修缮的就跟那北京的皇宫大院一样了，干什么非要出去不是。

　　可谁料的到啊，就因为一家子人都在农村，钟家刚出生不久的小女儿满周岁那天，钟家儿子为了赶回来给女儿过生日，硬是冒着雨开车进村。

　　本来村里就有几段路容易塌方，更何况那天雨大得吓人，最后还发生了不小的一场土地滑坡，等到村里人接到消息赶过去的时候。

　　唉，那个场面真是惨啊，去认人的钟家媳妇据说当场就晕了。

　　老杨摇摇脖子，也是叹了口气。这事当时他也知道，甚至就因为这件事，婆媳俩还没等那钟家儿子的丧期过就彻底翻了脸。

　　老太太彻夜不眠地守着娃娃，抱着孩子蹲在自己儿子的棺材边，硬是死撑着嘴硬的不去求媳妇留下。

　　那女人也是心狠，干脆拿了证件啥都没带的就连夜走了。据说当晚若不是有人看见搭了她一程，这女人指不定想凭一双脚走到县城了。

　　那么黑那么窄的山路，还刚下过雨，这种情况就连路熟的当地人都不敢随意走。这女人呐，脾气还真是倔。

　　唉，要他说啊，这事还真不能说谁对谁错。毕竟钟老太太也没想到会这样，但这媳妇想不过来也是情有可原……唉，就是可惜了那么好的钟家儿子哟……

　　都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总之自从出了这件事，钟老太太的精神也再也没好起来过，硬撑着身子把刚刚断奶的女娃拉扯大，最后竟是还没等享福就咽气了。

　　但事情却也怪在此处了。

　　按理说有人当天都看见那钟家女娃进了老太太的灵屋，结果陪着守灵的几人却不知怎么的打了个盹，等醒来那女娃就不见了。

　　当年那事闹得可不小啊，公安局的人连附近的山都翻了一遍也没找到，据说现在都还有备案了。为了这事，还有人专门去找钟家媳妇想通知一声，可惜没联系上人，听说她跑到国外还是哪儿去了。

　　再加上这镇又偏，山高皇帝远的，钟家又没几个近的亲戚了，所以最后也只做失踪处理。

　　但是……

　　按理来说失踪了这么久的人，怎么最近又突然回来了？甚至连眼睛都好像瞎了，这……这这莫不是真遇到什么邪门的事情了吧。

　　想到这儿，老杨头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也不敢再听几人聊了，连忙挑起扁担就往山上赶。

　　钟家人奇怪的很，他还是离远些，别沾上这些事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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