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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消失了？”
陈疾将被吵醒的灵药抱在怀里摸了摸，看着脸色惨白活像丢了魂似的健王又问了一遍：“什么叫消失了？”
健王牙关直颤：“他，他出门不见了……”
满肚子起床气的灵药将脑袋搭在陈疾胳膊上冲他龇出寒光闪闪的小尖牙发出一声低吼：“不是教你好好看住他吗！”
健王脸色更白了，一边说一边掉眼泪：“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睡得好好的，迷迷糊糊听见好像有女子在唱歌，惊醒了起来倒杯热茶想壮壮胆，不过数息功夫，再回去时床上就忽然没人了，房门是打开的，冲出去远远看见沈状元正往花田的方向走，我喊了好几声，但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就、就跟被什么东西附了身似的，我我心里害怕略微停了停，再看时他就已经消失了……”
健王扑到床边拽着陈疾的袖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甚是凄惨：“皇兄，这地方太邪门儿了，臣弟害怕，咱们，咱们回宫好不好？”
灵药一脚将他的脸踩到一边，然后十分嫌弃在床单上擦了擦：“就这样走了，状元郎怎么办？那一百多桩案子怎么办？本上神可还要帮阿病破案呢。”
因为她前半句话醋意陡生的陈疾，听到她后半句话又将醋意压了下去，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一口：“你有什么想法？”
“如今看来，这万里花庄子跟登闻鼓上的那道魂气，还有之前状元郎所说的那些案子肯定是脱不了干系了。”灵药对着窗外瞧了瞧，月上中天，正值子时。“子时阴气最盛阳气最弱，故此鬼魂夜行多选此时。状元郎大半夜睡得好好的突然爬起来往花田里走，应该正是附在他身上的魂气所为。既然那魂气屡次三番现身提醒，又是我们目前破案的唯一线索，那我们就跟着它，瞧瞧它究竟要将我们引往何处便是。”
陈疾微微蹙眉：“这庄子太大，花田内阡陌交错如同迷宫一般，日间行走时且分不清方向，更何况夜里。沈林风已经进了花田消失不见，我们又要如何找到他跟那魂气呢？”
“这个简单。”灵药从他怀中跳出来，胸有成竹的摇了摇尾巴，口中默念法诀，一道绿莹莹的细长光线便从她左前爪子上冒出来，悠悠荡荡一直去往门外，不知延伸到了何处。
“本上神早就防着那魂气会来这招，所以在状元郎身上种了根灵线。只要顺着这根灵线走，自然就能找到他了。”
陈疾勉强压下去的酸气瞬间又加倍翻卷而起：“你在自己和沈林风之间，牵了根线？”
“对啊。”灵药毫无所觉的点点脑袋，“用灵线找人最方便了，就是有些费灵力，我可还想着早些攒满灵力恢复人形呢。若不是那魂气正好附了沈状元的身，本上神才舍不得用。怎么，阿病你也想试试吗？可若是阿病你被附身失踪了，完全不需要种灵线的啊，你身上挂着我的内丹呢，内丹是我最重要的一部分，所以不管在哪我都能找到你的。”
陈疾清了清嗓子，勉力压住想要上扬的嘴角：“没有，我就随便问问。”
灵药有些莫名奇妙的看了他一眼，很快便抛之脑后跳到他肩上，目光炯炯斗志昂扬：“灵线已经引出来了，咱们立刻便出发吧。管它这庄子里藏得是妖是魔是神是鬼，不将它揪出来，岂不坠了我堂堂妖族至尊、三十三重天顶阶上□□声！狐桃！”
早就听见动静守在门口的狐桃应声：“小妖在。”
“多带些糕点蜜茶，本上神路上要吃的！”
“小妖领命。”
眼看着狐桃收拾好东西，陈疾起身换好衣衫，灵药骑在他肩膀上蓄势待发，一行人真准备在这黑漆漆伸手勉强见个轮廓的大半夜里往明知有古怪的花田里去，健王颤了颤将自己缩成一团：“皇皇兄，咱们真的要去找沈大人吗？”
陈疾好脾气的建议：“要不你一个人在这等着？”
目光往听了灵药那番“子时最容易见鬼”的言论后，此时怎么看怎么鬼气森森的房子里看了一圈，想着自己独自一人待上一夜可能面临的遭遇，健王矫健利索的自地上蹦起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臣弟自然是要跟着皇兄的！”
今夜月色极好。清凌凌如水波般倾泻而下。映着密密麻麻暗沉沉一片的花树和偶尔扑腾着翅膀瞪着眼睛飞过的寒鸦，怎么看怎么教人害怕。
健王打了个激灵，搓着胳膊又往狐桃身边靠了点——比之阴森旷野中可能出现的东西，已经相处了一段时日的狐妖显然更让他安心些。
一路寂静无言，除了灵药咬着糕饼的咔嚓咔嚓声再听不见半丝声响。顺着那跟绿莹莹的灵线在花田中又绕了一段路程，健王忽然停下脚步，一把拽住狐桃的袖子：“你你你你你听见没有，有有女人在唱歌……”
灵药拍了拍爪子上的糕饼屑，扶着陈疾的脑袋竖起耳朵，片刻之后点点脑袋表示赞同：“嗯，的确有人在唱歌。不过隔得太远了听得有些不真切。阿病，快走快走，灵线也快到头了，咱们赶紧往前面看看。”
健王欲哭无泪：大半夜的花丛里有女人唱歌，难道不应该有多远躲多远么，怎么反而更加有兴致了呢。眼看着狐桃已经走到一丈开外，这半路上黑灯瞎火的就是想再退回去也不成了，咬紧牙攥住拳头，一溜小跑的追上去：“等，等等我嘛……”
越往前走，灵线越亮，歌声也越加清晰，似乎不止一个人，而是有许多人在一起和唱。虽然依旧听不清歌词，但歌声当中的凄怨阴寒却像是长了眼睛也似，密不透风的只往人骨头缝里钻。
等到转过几丛花树眼前豁然开朗，见到直愣愣站在一处广阔花田旁的沈林风时，健王已经几乎将整个人都挂在了狐桃身上。
陈疾试着喊了一声，沈林风果然眼神空洞没有任何反应。他脖子上那朵绿瓣红蕊的妖花已经完全绽放开来，在银白的月色下诡异而骇人。灵药等人一路走来听见的歌声，正是从沈林风无意识张合的嘴中传出来。
只是光凭他一个人，似乎发不出如此多的声音。
健王忽然明白过来，指着他面前那片花田惊骇欲绝：“那花田里，那花田里有东西在跟他一起唱！”
灵药将目光转向花田，这才发现花田的异常来。别处的花在昏暗的夜色里纷纷合拢花瓣看不清色彩，唯有此处，花田中的花不仅竞相盛放，仔细看过去时，花蕊处竟还透出幽幽红光。
分明就和沈林风脖子间的那朵妖花一模一样。
“咦！”灵药忽然惊呼一声，“这花我认得的！”
她因为法力受损严重，脑子里许多东西都记不大清楚。此时亲眼见到实物，总算让她将有关这花的记忆寻了出来。“这是曼珠沙华！”
“曼珠沙华？”陈疾将这名字又复述了一遍。
灵药点点脑袋：“曼珠沙华是灵虚界的叫法，其他几界多将其称为彼岸花，又叫往生花，传说为太古神魔混战时期救世佛陀的神血所化，内聚神、佛、魔三气，对于凡人魂魄，尤其是冤魂厉鬼有压制安抚作用，故而广泛种植于鬼界的黄泉冥河两岸，防止不愿转世往生的鬼魂聚集暴动。这东西一向只在地府才能瞧见，怎么倒在人间被种出了这么一大片？”
便是她也是将近千年前，跟着狐狸爹前往天宫赴王母的蟠桃宴时，见同去赴宴的地藏王菩萨坐骑谛听头上插了一朵，这才认得。寻常神仙都不一定见过的东西，这万里花庄园里倒是浩浩荡荡少说也有上千朵，当真有些门道。
四周忽地暗了下来。灵药抬头一看，却是片浓厚如墨的乌云缓缓飘至头顶将月亮遮住。月华消逝，凄冷阴森的花田中，彻底陷入黑暗。
阴界之花聚集，明月之华受阻。怎么看都不是好兆头。
就在此时，自沈林风嘴中传出的歌声陡然上扬尖利起来，他脖子上的那朵往生花急闪数下，忽地从他身上剥离，再次化作一道青光飘在半空之中。
与此同时，花田中数千朵往生花无风自动，莫名令人头皮发麻的簌簌声响中，数百道或浅或淡的青光自红色花蕊中飘出来，如同在花田中燃起无数道森森鬼火，随着愈加尖锐凄厉的歌声左右摇曳，似乎下一刻就要脱离花蕊而出，朝着灵药等人围困过来。
陈疾将灵药抱在怀里往后退了几步。建王早就汗湿重衣面无人色，死死抱着狐桃不愿意松手，闭着眼睛兀自嘟囔哭喊：“冤有头债有主，我是好人呐你们别过来！我身上我护身符的！青龙寺开过光的！我们这有妖怪有狐仙，胆敢过来就要你好看！我求求你们别过来啊……”
歌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响，自无数森寒青光中传出来融为一体，最后凝聚成无数道凄厉哀怨的哭喊：
“大人救我！大人救我！大人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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