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福少女

　　看着周伯青的动作，周父脸上的笑容逐渐褪去，气呼呼地转身就欲往书院走：“我去找山长。我去求他，这事儿怎么能怪你呢？”

　　“够了！”周伯青低声喊道，“爹，我还不够丢脸吗？”若是周父真的去了，他还要不要做人了？

　　周父的动作顿住了，眼里闪过一丝凄凉而无奈的光。他也颓然跌坐了下来，双手抓着头发，低下头，眼里满是自责。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直沉默的周仲春抬头。这一抬头，正好对上了沈家一行人从书院出来。周仲春眼里立时喷火：“就是他们，若不是沈仁，哥哥怎会落得如此田地？”

　　周父刷地抬头，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眼里迸发出希望的光：“你说谁？”

　　周仲春的手往书院门口一指：“那日就是沈家的人坚持要报官，还处处维护那个小孩子。”

　　周父的目光投向了书院门口，看清了那一家人，皱起了眉，脸上因多年劳作而积累的沟壑也拧在了一起。听着周仲春絮絮地说着方才在书院里面沈仁他们如何为难自己兄弟两的，手逐渐地握成了拳头:沈家沈家！

　　沈家并不知道在不远处的转角，有人正在背后议论。不过就算他们知道，也不会放在心上的。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他们现在讨论的是吃什么。今儿个是书院休息日的最后一天，因为厨房里的人也是要回家去的，故而书院里没有吃的，各家人只能在外头吃。

　　自从沈老太爷说了烧鸭，沈随心心心念念的全是鸭子。好不容易熬到了晌午，当然是和要大快朵颐。不管父母兄长如何打趣，沈随心手里拿着一个鸭腿，轻轻咬一口。一口下去，那泛黄的鸭皮酥脆爽口，鸭肉鲜嫩多汁，满满的肉香味溢满了口腔。细细品味，里面还有淡淡的甜味和辣味，咸淡也是刚好。想起前世那餐盘精致厚薄相同码得整整齐齐的烧鸭，端上宴席的时候往往都凉了，那隐隐的腥味就飘了出来。沈随心心里叹了口气，又咬一口鸭子：大口吃肉，大碗喝酒，这才是享受美食的正确方式啊。

　　尽管好吃，沈随心也没敢多吃，吃了一个鸭腿后也就停下了。这具身体还是小孩子，吃多了积食。沈浩看她绷着小脸脊背挺得笔直地伸手去夹青菜的模样，笑着打趣:“哟，今儿个开始吃青菜了，太阳可是打西边升起来了呢。”沈随心完全没理他，自己明明是很喜欢吃小青菜的好吗？就算他说什么接下来几顿都得吃草她也不怕，她又不是三岁小孩子，就不上这恶趣味的爹的当。

　　沈浩见沈随心不上当，又换了一个套路，开始讲庄子上有多么多么好玩，其中就包括给蚕喂的桑叶就是从庄子上摘来的。这一招果然有用，沈随心这一世的追求就是吃好吃的看好看的玩好玩的。刚吃完了美食，现在最吸引她的就是好玩的。不过，沈浩看到沈随心的眼睛终于亮了后，他就结账起身，偏偏不回庄子，故意要带了沈随心回书院去看书，美其名曰：你不是还问你哥哥要书房的钥匙吗，正好，这书院藏书阁可大多了，让你看个够。沈随心看了他一眼，然后靠在陆氏的肩上闭上眼开始歇晌午觉：才吃了饭怎么能够用脑，这爹一点儿也不懂养生。

　　沈浩逗沈随心，最后逗得自己反而睡着了。他再醒过来的时候也觉得藏书阁有点儿沉闷，倒是看书看进去了的沈随心不肯走了。最后沈浩好说歹说，最后他答应沈随心随意进出他的书房看书，沈随心这才阖上了书，依依不舍地惜别了沈仁沈修。想想下一次见到两位小哥哥就是一个月后了，想想就惆怅啊。

　　不过，离愁别绪很快被庄子上的新鲜物事给驱散。这个庄子是陆氏的嫁妆，里面的人大多是酒楼里掌柜和小二的家人。这马车还没停稳，外头小孩子们欢笑的声音就传进了马车。沈随心一个恍惚，仿佛听见了自家儿子的声音，懵了一下。尽管那梦里自己后头醒了过来，可是，孩子们并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内里已经换了一个人了，也不知道他们好不好。

　　沈浩对跟着的小厮吩咐了一番后，转头就瞧见了沈随心对着马车窗户发呆的模样，再一看窗外那些小孩子们玩得正欢乐。自以为懂了沈随心心思，沈浩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我们到了，随心丫头我们这就下去和他们玩吧。”

　　沈随心心里嫌弃地瞄了沈浩一眼，软软地挨着陆氏：“娘平日里劳累得紧，我要陪着她散散心，爹你想去玩就去吧，我不会跟祖父告状的。”

　　陆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握住沈随心肉嘟嘟的小胖手，款款下了车：“听到了吗，你自个儿玩去。我和丫头去河边走走。这河边虽不是咱们家的，可是种了一大片果树，等下个月，正好樱桃熟了，到时候你哥哥他们放假时，邀了一大家人来摘果子岂不妙哉。”

　　沈随心一听眼睛都亮了：“真的吗？除了樱桃还有其他的果子吗？”

　　陆氏给她戴上遮太阳的小草帽，顺手捏了一把她的脸，牵着她往庄子外头走：“杏子桃子葡萄，各种都有。还有那山坡后面的沙地上种了西瓜，每当夏日时，咱们家的西瓜沙冰那是趋之若鹜呢。”

　　沈随心最喜自然风味，一听立刻拍起了手，一双眼睛晶亮亮的：“那都来，都来，外祖母他们也来。春天有花儿赏，夏天有果儿吃，若是秋日冬日也有花果，那一年四季全乎也。”说话间，她还像模像样地摇头晃脑，倒是有几分读书人的架势。

　　被嫌弃的沈浩摸摸鼻子一脸悻悻，看到沈随心摇着小脑袋的模样，也是一下笑了出来，上前去就抱起了她，将她的帽子往下按了按：“爹错了，爹绝不自己去玩，哪里也不去，就陪着随心和你娘好不好？”

　　这随意就被“袭击”的小短腿日子何时是个头啊，不过今天确实有点儿倦了，先歇一下。沈随心想着，微微眯眼，不一会儿就靠在沈浩肩头睡着了。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太阳已经没有那么亮了。等她坐起来抬头才发现，哪里是太阳没那么亮了，而是他们正铺了一条毯子坐在桃树下面，头顶是满枝满树的桃花。一阵微风拂过，落英缤纷。

　　细细的风绵延不断，桃花花瓣次第落下，不安分的花瓣不仅落满了他们一身，还飘进了面前那清澈见底的小河。小河正缓缓地流着，被风吹起朵朵涟漪。三三两两的桃花瓣飘落水面，投下一小片阴影。河里的鱼儿正在小憩，一见到那阴影，顿时四散开来。待到那桃花瓣随着涟漪慢慢悠悠地轻轻摇摆时，鱼儿们又悄悄地潜回来，竟争相去够那桃花瓣。

　　沈随心转过头，压低了声音用气声问沈浩：“爹，这些鱼居然要吃桃花吗？”

　　“不光是桃花，什么樱花梨花杏花各种花瓣它们都要吃的。“沈浩一脸得意，“这些鱼就叫桃花鱼，日常就是吃这些花瓣长大的。这鱼也就这条河里有，这时节，附近的人都会来打。然而有一个约定俗成的规矩，若鱼不足巴掌大，要放回去的。这样，年年有鱼年年余。”

　　“那这些果树，他们也是像我们一样种的吗？”沈随心好奇地问道。

　　“最早河边是有几棵野生的桃树的，结的果子酸不溜口。后头有人开始种果子，又发现了鱼，就各自开始种果树了。说来也怪，这鱼多了之后，用这河里的泥每年垒点儿在桃树下，这果子一年比一年甜，结的又红又多。所以啊，这自然，你付出了什么，它就回报你什么。不似人心，总是不足。”沈浩说到最后，倒是叹了口气。

　　陆氏一边给趴在自己腿上的沈随心捏着小胳膊小腿儿和顺背，看向沈浩：“何叶若是不想做了，我们也不要强人所难。总归那些方子都是在我们手上，这名头也打出去了，他就是去了别的酒楼，想拿出来也得掂量掂量。”

　　沈浩却没有那么乐观：“何叶那边我不很担心，我担心的是秦大厨会不会被他鼓动。卢安给我说秦大厨一切如常。可越是如常我越是担心，若真是没想头，这时候也该和我提要求了。”

　　“兴许人家只是不想挪窝呢？毕竟他在这边是大厨，过去了也还是大厨，并没有什么往上升的了。”陆氏开口道，“秦大厨祖辈都是潜心厨艺的，这唯一的爱好也就是那一方厨房。那香满楼能给他的，我们也给得起，他去了还要重新磨合，也不一定吧。”说到最后，陆氏自己也觉得这也就是宽慰自己的话了。她迟疑着说道:“若是知道香满楼给他开出的价钱……”

　　“如果我是一个厨子，我最想的就是自己开一个酒楼。”沈随心童稚的女声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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