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福少女

　　紫苏连忙上前来将帐子挂上，看了一眼沈随心，脸上有些迟疑：“是周家舅太太。”

　　周家舅太太？三太太娘家嫂子吗？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沈随心正想着，忽然被陆氏一连串话给唬了一跳。

　　“周舅太太？谁让她进来的？既是进来了，怎么不往三房领，倒是往大房来了？这要是扰了老太太和老太爷的安，谁担待得起！”陆氏揽着沈随心，脸色严肃。因着还未起身，她尚未用脂粉，脸色有些黄黄的，加之沉下脸，倒是看着威严了不少。

　　半夏应了，转身就欲出门。

　　陆氏叫住了她：“这事儿你们可别往身上揽。这谁家的娘家亲戚来了，不说递帖子，也该提前知会咱们，至少该提前给自家姑奶奶打个招呼，没有天还没亮人家还未起身就来大吵大闹了的。直接找外头卢安家的，让她寻几个健壮的婆子，就说老太太今儿个身体不舒坦，领了她三房去。”

　　说完，陆氏还是不放心，让紫苏和半夏一道去了。她低头，对上沈随心瞪得圆溜溜的眼睛，心里一下子缱绻了，摸摸沈随心的脑袋：“我可怜的闺女，被那起子人给吓住了吧。不怕，娘在这里，她害不了我的闺女。再睡会儿吧。”

　　沈随心摇了摇头，爬起来一只手抱住陆氏的脖子，另一只手去摸了摸陆氏的额头：“娘不要生气，生气有皱纹不好看。”瞧陆氏这生气的样儿，这周家舅太太是有多不妥当？

　　陆氏看着沈随心红扑扑的小脸，感觉到她的小肉手攀着自己那酥酥痒痒的触感，鼻尖是她身上淡淡的奶香味，顿时心里熨帖了不少。她轻轻捏了捏沈随心的小脸，绽开一个笑容：“不生气，不值当为那起子人生气。既然不睡，我们就赶个早去给老太太问安去。”

　　沈随心答了声好，也没继续去问那周家舅太太究竟是哪起子人。前世遇到过的糟心事太多，今生趁着能不操心的时候就先痛快地玩吧。

　　沈老太太这边辰初一刻问安，除了目前在床上不能挪动的沈二太太，其余人都要来问安的。一般沈随心母女两到的时间是辰初过一点儿，偶有两次在卯末到，周氏都是早早就在这边候着了。所以今天沈随心过来时，发现屋子里空荡荡的时候，竟有些不习惯：怎么沈念心和俊哥儿也没来？

　　沈老太太出来的时辰也比平时晚了一会儿，脸色不是很好。她扶着桃花的手出来，坐下后，扫了一眼堂下立着的沈随心母女，淡淡地说道：“坐吧。”

　　沈随心挨着陆氏坐下，目光落在沈老太太的抹额上，细细瞄了一眼：这抹额簇新簇新的，以前似乎没见沈老太太戴过。这花样和手艺，似乎不像是府里的，倒像是江南的苏绣那边的风格。

　　待两人坐下，沈老太太开了口：“浩哥儿媳妇啊。”

　　还未坐稳的陆氏立即起身，垂着手应道：“是。”

　　沈随心还没爬上椅子，正好停了下来，也站在那里，抬起头一脸“天真”地看向沈老太太。

　　沈老太太本来都欲张口说话了，对上沈随心的视线，语气温和了许多：“坐下说吧。”

　　陆氏两母女又重新落座。沈随心坐下来后才暗暗松了一口气：沈老太太被扰了清净心里铁定不舒服，依她的性子多半想找个人搓磨搓磨。这周氏不在，沈二太太卧病在床，这霉头多半落在陆氏头上。如果是沈老太太和陆氏，沈随心还是偏向陆氏的，自然不想眼巴巴看着自己母亲被搓磨。毕竟，搓磨媳妇儿的有，搓磨自家骨肉的还是少的。

　　沈老太太接过杏仁茶喝了一口，觉得甜了又放了下来。她看着两人坐稳了，这才开口道：“今儿个怎么一大早就吵闹起来？”

　　陆氏低眉顺目道：“昨儿个晚上随心丫头遭梦魇了，五更天大爷刚走她就跑了过来，我怕她太早起没精神，拉了她哄她挨着我多睡一会儿。瞧见她好不容易睡着，我想着时辰还早，就也眯了一会儿。刚眯着，这外头就吵闹起来。随心丫头想是又被唬住了，缩在我怀里一动不敢动。我一边哄她一边让半夏和紫苏去瞧了。原是周家舅太太来了。想着老太太未起身，随心丫头这边我又离不开，就就让卢安家的领了周家舅太太去三弟妹那边了。”

　　沈随心乖乖地呆坐在那里，扮演着陆氏口中那个被吓坏了的小孩子，心中十分明了：这沈老太太定是一早知道了，故意问了出来，许是方才那股子怨气还未发散出来。

　　果然，沈老太太听了后脸上并没有意外的神色，语带责备：“既是姻亲上门，这少睡一会儿又何妨？我们沈家也是略读过几本书的人家，寻常人家知的礼，这读过书的难道反倒不知了？”

　　陆氏起身：“媳妇知错了。这就去请了周家舅太太过来，今儿个晌午媳妇自掏腰包整治一桌上等席面给周家舅太太赔罪吧。”说着，她就欲走。

　　“我也和娘去，给舅太太请安。”沈随心一下子跳了下来，小跑过去拉住了陆氏的手。陆氏这招以退为进若是分量不够，那她就再加点儿砝码。

　　“不必了。”母女两刚转身，身后就传来了沈老太太急切的声音。沈随心心里好笑，面儿上却是一脸懵懂地转头看向沈老太太。

　　沈老太太清了清嗓子，脸上的表情柔和了许多，简直可以称之为和蔼可亲，语气略带埋怨：“浩哥媳妇儿，你呀，就是太过实心眼儿。这清哥儿媳妇前儿还在跟我说着哪天回娘家瞧瞧，这周家舅太太好不容易来一趟，她们姑嫂难得推心置腹说些私房话，何必让她们在我这边拘着呢。让她们俩姑嫂自去乐她们的。”

　　沈老太太话音刚落，只听见外面一阵嘈杂声，似乎还隐隐夹杂着哭声。沈老太太正要说话，只见门口的帘子被刷地一下掀开，周氏满脸是泪地跑进来，直往沈老太太面前扑去：“老太太，老太太，您要为我做主啊！”

　　沈老太太大吃一惊:“这是怎么了？桃花，还不扶了三太太起来。”周氏被拉起来后，沈老太太低头一看，顿时心疼不已:她丝绸做的裙子，今儿个刚上身，这就被周氏的眼泪给染了。想到这里，沈老太太不禁沉了脸:“到底怎么回事？”

　　周氏还未回答，门口的帘子又被刷地一下掀开了。一个上身大红色的交领褙子，下面深紫色裙子的高个女人大踏步走了进来。她头上斜簪着两根簪子，看着是银色，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银簪子。她的脸形瘦削，颧骨高高的，还擦着绯红的胭脂，嘴上的胭脂也是红红的。一双吊眉三角眼一挑，打量了一下这屋里，笑了起来：“哟，这大姑奶奶是在做什么呢？难不成这沈家自喻书香门第，一大早就搓磨媳妇儿不成？”

　　早在这个女人一现身的时候，陆氏登时脸色就变了，下意识地将沈随心拉到了自己的身后挡住，同时一只手牢牢地护住她。沈随心悄悄从陆氏的胳膊和腿边的露出的缝隙看去，看清那女人的时候，不禁开了眼界：这位周家舅太太，还真是有些奇特啊。

　　在周家舅太太说出那番话后，沈老太太的脸色已经完全沉了下来：“周太太，周家与我沈家相交多年，也是姻亲，相互之间也是了解的。这清哥儿媳妇好端端的，我疼爱还来不及，做什么搓磨她？我们沈家可没这家风。”

　　“我就说嘛，我家姑太太这副模样嫁进你们家，若说第二，谁敢说第一。她又给沈家生了一个儿子，这自是大功臣，沈老太太肯定是喜欢的，还分什么你我？这不过是百十两银子，沈家哪有不允的。”周家舅太太语速极快，大大咧咧地说着。

　　沈老太太脸色不虞地转头看向立在自己身边抹泪的周氏：“什么百十两银子？怎么回事？”

　　周氏连忙放下了抹泪的手帕子：“老太太，您别听她的。我清清白白的一个人嫁进沈家，何曾跟什么周家的百十两银子挂上关系了？”

　　“这就开始否认上了？当初听说沈家不仅有良田宅子，还有丫鬟服侍的时候，是谁天天谋划着出去转悠，想要‘偶遇’这沈家少爷。哦不，现在应该叫沈家老爷的。先是瞄上了沈二老爷，人家不理你，这才转向沈三老爷的，还真让你得偿所愿了。看到那聘礼的时候，有人眼睛都直了，这周家举全家之力，好不容易省吃俭用凑了两百两，连我们爷考科举都延了一年，就是为了给你做嫁妆，好让你挺直腰杆子。前头老爷子在的时候可是说了，这是借，往后定会还。这么些年，利滚利的，我也就不说该还多少了，竟是一分钱银子未见过。如今你娘家侄子要成亲买个宅子，找你要两百两银子，你反倒百般推托，连我们老太太的生辰也不现身。这不，我就来这边找你说道说道这事。正巧，沈家也是读书明理的家庭，也好帮我们评评，是不是这个理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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