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语者

　　秦岩和周显相视一笑，周显目中现过一抹秦岩似曾熟悉的神色。

　　朱汐不再追问，眼里泛起难色，道：“如果这说法是真的，王府那么大，密道？会在哪里？咱们难道一寸一寸去找？”

　　——“谁想到先过来寝屋的？”周显笑看揪头发的凌素，“一定是凌大小姐？”

　　七崽指了指自己，头一歪意思自己和凌素一道想的。

　　秦岩又抚墙上的铜扣，“最心爱的宝剑会安置在这里，最隐秘的密道…会不会也在我们眼皮子下面？”

　　周彤忽的后背发冷，这大冷天就该窝在家里围着暖炉吃汤锅，自己怎么就脑子一懵跟过来了…十六年前遭祸的旧宅，居然又说到什么密道，要真有密道…自己钻是不钻？哥嫂都在，他们是一定会进的，留下自己一个人，怕也没胆子走出王府吧。

　　秦岩缓缓又道：“王妃一定走的很仓促，来不及和府里下人招呼一声，又或者，她忽然有非走不可的理由，形势所迫，她必须即刻就走…她腹中怀着九王的孩子，临盆在即，什么会比孩子还重要，让她连生下孩子都等不及…”

　　“她深爱的九王啊。”凌素抬起头，手心触上另一边铜扣，“如果这时候忽然有了九王的消息，她一定会不顾一切去找…”

　　朱汐眼前一花，身子忽的软在周显肩上，“九哥…的消息…”

　　周显赶忙扶朱汐坐下，宽慰道：“都是猜测，但只要有蛛丝马迹，秦将军一定可以追查出来。”

　　“拔剑起兮，择路亡兮…”秦岩嘎然松指，掌心按在了钉着铜扣的灰墙上。

　　七崽手指绕上铜扣，凑近看了又看，定睛认真想着什么。他想起了帝王谷地宫里会轰然打开的墙缝，机关就在石墙悬着的油灯上，轻转灯盏，墙缝就会打开走出墓者。这虽然是铜扣，但挂在墙上和油灯也差不多。

　　七崽对凌素挤眼，凌素顿悟，对七崽点了点头，俩人同时扭转铜扣，说来也怪，不过突发奇想试一试，铜扣居然真的被灵巧扭转，凌素怔住，扭头去看秦岩。

　　众人心跳齐齐顿住，不过喘口气的工夫，灰墙里发出沉闷一响，从上到下开始轻微颤动，秦岩拉过凌素和七崽，如铠甲般挡在他俩身前。

　　朱汐蓦然惊呆，脸色白如绢纸，两行清泪缓缓落下。周显按住夫人的肩，一贯稳重的神色也溢出震惊，他说出襄王府旧事，却不曾敢想，传说里的密道真的存在，还真的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墙缝倾开的越来越大，挪出一个男子身躯大小的口子，露出深不可测的花岗石阶，石阶尘土积了半寸厚，这里真的隐秘了太多年，要不是这群人今夜聚在王府，也许再也不会重现天日吧。

　　第一个喊出声的是七崽，他甩开秦岩的手就要往下走，走出一步就被凌素扯住了衣角，七崽回头，比划着暗道看起来也不吓人，自己下去替大家看看。

　　秦岩摇头，黑目凝看着不知通往哪里的密道，低声道：“怪不得…怪不得二皇子处心积虑要这座宅子…”

　　周显眼中散去震惊，又恢复了平日的稳重，他走近灰墙，俯身看着幽暗延绵的石阶，“他应该还走过…他发现九王妃从暗道离开，也许…二皇子想追回来…但…他追回的并不是九王妃…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只能把那人伪装成王妃下葬…事后他害怕暗道有一天被其他人发现，如果被人知道九王府有这条通往城外的暗道存在，还有那把神秘不见的雀羽剑…那有心人一定会联想的溺亡的那个也许不是九王妃，九王妃是携剑出城，追寻九王而去…顺着这条线索，九王失踪就不是无迹可寻…”

　　“汐儿。”周显突然转身，“兴许你哥嫂还活着。”

　　朱汐强撑着帝姬姿态，但泪水已经如断了线的珠子，她红唇半张，却说不出一个字，又或者是她有太多话想说，但自责和愧疚让她难以启齿，兄嫂视如珍宝的雌雄剑，自己时常进出王府，自以为是最关心他们夫妻的人，却连雀羽剑不见都没有发觉。

　　“二皇子想得到宅子，之后再借修缮之名把暗道封死…”秦岩接着道，“这样就再没人会怀疑九王妃的生死。只是我还有一点想不明白…对有权势的皇子而言，找一个替死的女人并不难，但…身怀六甲的女人…”

　　忠伯哆嗦着声音，跪地往前挪了几步，“那些日子，进出王府的人太多，老奴没用，竟然记不住所有，要不是被你们提醒，老奴恐怕这辈子都想不起那个人…身怀六甲的女人，王妃溺亡后，那个女人也再没出现…老奴原以为，王府大乱，她见待着无望就也回老家去了…甚至事后老奴都没想过去打听她的去向…难道…下葬的人是她！？”

　　——“谁？”

　　“燕云营一个铁卫的孕中妻子。”忠伯老泪纵横，“九王和铁卫失踪，那人的夫人从老家寻来云都，找到王府见到了王妃，王妃留她住下，说等她产下孩子再做打算…王妃溺水，她也不知所踪…我们都以为…她悄悄离开…”忠伯匍匐在地，“老奴有罪，老奴有罪…竟然没有想过去找…她还怀着孩子啊…老奴…有罪！老奴该死！”

　　“有罪，该死的人…太多了。”朱汐扶桌起身，她想去看看殷晓柔离开的密道，但她又不知道该怎么迈开这一步，“忠伯要有罪，我也脱不了干系，我也见过那个女子，但也把她忘到了脑后。”

　　“不关你们的事。”周显挥开衣袖，“要不是秦将军今晚过来，再过十几二十年也没人会想到这出，你们是人不是神，是人就有疏忽，犯错也是正常，谁都不必自责。”

　　——“是人不是神，是人就有疏忽。”秦岩仰头哀叹，“你说的不错，谁都不是神，谁都会百密一疏，暗处的那个人也是一样！他以为所有的证据都可以被抹去，但人心却不会因为时间而改变，二皇子忧心暗道被人发现，十六年过去，他还是怕的要命，这辈子要不能住进九王府毁了暗道，他这辈子都不会踏实…”

　　“他既然知道追错了人，就不怕九王妃有一天重回云都？”凌素疑问又起。

　　“因为他心里有数…”周显意味深长看着灰墙边的秦岩，“九王妃是追寻九王而去，他们夫妇…是一定回不来的。”

　　周显话音轻稳，但有如惊雷乍响，朱汐和周彤身子生生一震，探头研究着暗道的七崽也骤然直起背，秦岩幽然抬目，对峙向周显笃定又睿智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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