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吞佛中心]红尘孽情皆自惹

　　朱武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站在原地，四肢仿佛失去了感觉，他看着眼前的人，双眼却已经开始模糊。
　　他幻想过无数种重逢，但偏偏就是没有这一种。
　　有时候，他也不是没有怀疑，他的生命中是否真的出现过这样一个人，还是贪嗔痴念作怪，那不过是一场失意后了无痕迹的春梦。
　　可多年来深刻在脑海中的旖旎画面，从未刻意遗忘的过往，忽然又穿清晰的浮现在了眼前。
　　他猛然去碰了碰衣腰间衣摆处，感觉到那里挂着物件还在，便又突然放心了。二十年来，他每次都只能靠这感觉来提醒自己，刺激自己。
　　忽然，他又想到了数月前的封云山，自己在他背后奋力的一击，若是当时真的要了他的命……他日知晓了真相，又会是何种心情？

　　“你的伤，好些了么？”
　　一步莲华又退回了阴影之中，并未对这一句关怀表现出任何的感动，“朱教主还未言明，深夜到访万圣岩，所为何事？”
　　朱武这才想起今日来意，却再也说不出口。
　　一步莲华道，“你当日声称自己绝不更名改姓，还有一些坦荡之气，今日却化用别名夜闯寺中，言语迟疑，是何道理。”
　　朱武被他呛的说不出话，半天才道，“我是来求，求解药的。”
　　一步莲华听了一甩手中佛珠，若说有哪一方施加，也是你在封云山重伤我一掌，今日却来找万圣岩要解药，岂非太过荒唐？”
　　朱武叹了口气，“是护，是他的毒，他说解药只此一颗，便是在在你这里。”

　　话一出口，屋中的光亮也燃到了尽头。
　　沉默良久的人终于上前，在每一盏灯碟中倒满了灯油，片刻后，那十数盏油灯与烛火又重新燃起，整个屋内已变得十分明亮。
　　一步莲华点燃了最后一根蜡烛后，才在闪动跳跃的火光中回过头来看向朱武。
　　朱武被他这么一盯，只觉得那目光冷静而深邃，久久不曾眨动。
　　一声轻吟随之传来，飘若无声，“袭灭——天来么。”

　　叹息落后，房中的烛火又亮了几分。
　　“他若需解药，为何让你前来，你内力完好，不像中毒之态，莫非中毒之人是他自己？”
　　朱武心中一动，立刻点了点头， “确是护教，他，他不敢前来，告知我解药所在，只是，只是他不知当年之事，所以……”
　　“算了”一步莲华不等他说完，“袭灭天来便是身中剧毒，也绝不会再来万圣岩，又怎会让你亲自取药。”
　　朱武没想到他有此说辞，谎话立刻就忘了下半段，“我……这的确是真的，你别不信。”
　　一步莲华甩袖转身，不再看他，“是真也好，是假也罢，那解药早已非他所属，封云山一战，魔教杀我弟子千万，今日纵然你将首级双手奉上，也绝无赠药可能。”
　　朱武一听，焦急万分，只恨自己当年酒醉误事，竟会在今日误了萧中剑性命，他若拿不回解药，这余下十数日一过，他们二人便要天人永隔。
　　可他于心有愧，那些刚刚蹲在房顶想好的手段，无论如何也是使不出来了。
　　“若我，若是我求你呢？”
　　一步莲华似是想起了什么，“求人不如求己，当年我求你之时若你肯清醒，又何来今日之事。”
　　朱武一愣，“求我？你何曾有事求过我？”
　　刚一说完，他就立刻醒悟过来话中何意，面上一烫，将头甩了几甩，欲言又止，终于叹道，“当年确是我对你不起，你要打要骂要杀，我都甘愿。只是这解药十分重要，我，不能不要。”
　　一步莲华没有说话。
　　“应不应在你，给不给也在你，只是听闻佛门有言众生皆苦，意在普度世人，若你能多救一条无辜性命，也并非一件坏事。”
　　回答朱武的依然只是静默，他却不敢再多说，只怕惹恼了对方让事情更加难办。

　　一步莲华不知沉默了多久，思考了多久，才缓缓道，“要佛渡魔，谁来渡佛？”
　　这声音又轻又远，说是回答，倒更像是自问。
　　朱武立刻道，“我要救之人并非魔教，如此便可了？”
　　一步莲华嗔笑一声，沉默半天才道，“我果然猜的不错，中毒之人，是你的那位萧中剑吗？”
　　“不！不是！”朱武不知他如何知晓名姓，只脱口而出，心中便是一个念头，万万不能承认。
　　一步莲华转过身来，“那是何人？”
　　朱武道，“是，是一个朋友。”
　　“朋友，你贵为西方魔教教主，竟有如此值得孤身犯险更名改姓的江湖朋友，想必定是个值得交往的好友。”
　　一步莲华又开始捻起了手中金色的佛珠，语气已变得十分泰然，“这样，倒不如想让我一见此人，说不定我见了他，看他确是这样的好人，便会将解药交付于他了。”
　　朱武不知他何意，断不敢轻信，但听他语气和缓，神态平静，不似妄言，巨大的希望之感渐渐占据了大脑，心中十分想同意，却又有些踌躇。
　　一步莲华见他迟疑，又道，“我佛有云，终生皆苦，是魔教妖人也好，只要让我一观，你能证明他非魔教中人，心性向善便可。”
　　朱武一听，略加思考，终于下定决心道，“那好，我带他来见你，明日可否？”
　　“可以。”
　　“在哪里等你？”
　　“万圣岩后山有一断崖，崖前有一处空地，当中有课巨树，明日未时，我会吩咐寺人避开，你带他到树下便是。”
　　朱武大喜过望，满口答应。
　　一步莲华只道既已有约，不便久留，便要他离去。朱武高兴之余，心思百转千回，不知怎的，竟没有听他的话。
　　他不走，一步莲华也不再撵，只站在烛火前，双眼半阖，不再言语。
　　“啪。”
　　忽然，一声轻微的灯花爆响，让那双雪色的睫毛像被惊到般一颤，接着轻轻的别过了头。
　　朱武看在眼中，不知看了多久，竟看的呆了，忽然冒出一句来，“你还是当年的模样，一点也没变。”
　　话一出口，一步莲华身子一抖，朱武也立刻回过神来，好像见了鬼一般逃出了房门。
　　屋外，云路山这夜冷风寂寂，竟无一丝蝉鸣，一切都显得平静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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