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之天怒

　　按理说，白亭辉作为白家主家四房，虽是庶出且为大房不喜，但好歹有些脸面，祭祖这等大事不应该不到场观礼。可直到大典开始，白府四房却一直房门紧闭，无人出入。

　　这种行为在旁人眼里称得上无礼至极。甚至有人猜测白亭辉这是恼家主扣留了她的长子，因而故意给家主难堪。

　　说起来，一开始九卫抓人，流云很多人都不清楚原因为何。只是私底下琢磨一番被抓之人的共性，便有人想到，七年前那件事发生时，这几家人似乎是反对派中叫嚣地最厉害的。

　　所以这大概是所谓的秋后算账？

　　便有人觉得白直此事做的不大气，太过斤斤计较了些。

　　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纵然这些人有不对之处，到底没真的废黜白直的少主之位。如今白直已然接任家主，前尘往事虽不至于说一笔勾销，但私下严厉训斥一番也就罢了，何必一直紧抓着不放？

　　好在当初白铮带人闯入议事厅时，尚有不少保嫡派在场，自然清楚其中曲折。保嫡派对这几家人的所作所为深恶痛绝，没多久就把他们做的好事宣扬的人尽皆知。

　　很多人听到真相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旁支妄想入主白府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刺杀嫡系？流云有多少年没出现过这等荒唐事了！

　　想到卷宗上所记载的，上次出现这种事时那些人的悲惨下场，又有人觉得白直太仁慈了。

　　居然只打一顿就给放回来了？对待这等狼子野心之流，就应该废掉丹田挑断手筋逐出流云，这辈子都别想再踏入流云半步!

　　家主仁慈，不好动手，那就由他们代劳好了。

　　那几家犯了事的，这几日根本就不敢出门。流云众人武力值有多强？甭管你是主子仆人，知不知情，只要叫他们逮到人，保管下狠手往死里揍。

　　揍死活该！

　　除了白亭辉因为住在白府一隅，众人怕打错人所以没好出手，其余几家可真是没少挨揍，苦不堪言。

　　可实际上，旁人怎么看待，白亭辉已经没工夫理会了。她现在满心满眼只有一个念头——拿到灵器，自立门户！

　　这念头烧得白亭辉浑身血液沸腾，恍似要冲破栅栏，亢奋难耐，哪还顾得了其他？她自昨夜起便一直静坐在四房主院正厅，看天色渐亮，听礼乐渐起，她这才缓缓直起身，一步一步，踏着勃勃野心，朝她心心念念了许久的地方进发。

　　白亭辉堂而皇之的从白府正门求见，直言自己已然忏悔，深觉从前所作所为错得离谱，无颜前去祖祠面对白家列祖列宗。却又真心悔改，所以想在白府等待白直礼毕归来再好生赔罪。

　　门房开始自然不放人，回禀后得了管家首肯，没说什么便放人进去了。

　　要说白亭辉也真能屈能伸，到了正院直接撩起衣摆直挺挺跪在院子正中，愣是跪了整一个时辰，一动不动。

　　但其实她一直竖耳听着乐声，等到仪式过半，她才挣扎着站起来，自请前去清扫射天塔，希望等得到先祖的原谅。

　　一番话说得声泪俱下，似乎真真悔不当初。

　　管家自然也陪着她做戏，还亲自帮她准备了清扫的工具，目送她入塔。

　　白谏率领的凤卫奉命监视白亭辉，自她出府便一路跟随，自是不信她是诚心悔改，只觉此人如此委曲求全，城府必是极深，不由暗暗警惕。就这么盯着她跪了一个时辰，这人终于有所行动。

　　为了不打草惊蛇，凤卫其他人跟到射天塔附近就各自匿了行迹，只白谏一人跟了进去。无他，白谏的武功虽不及白策，但若论隐匿气息，白谏算得上九卫中最顶尖。

　　可他刚进去就感觉情况不对。

　　这白亭辉入塔之后不往上走，反而确认了一番四周的动静后，熟练推开了旁边的小石门，沿着长而窄的石阶，朝着阴暗的地下快速行去。

　　白谏并没有轻举妄动，毕竟搞清楚白亭辉所图何事才是他此番的首要目的。可据白谏所知，塔下暗室里只供着一柄老祖当年用过的宝剑，直插在一块巨石上，其余空空，再无一物。

　　这种简单又封闭环境，白谏根本找不到地方藏身，因此不敢跟进去，只好藏身于暗室外的阴影中。

　　塔下只一层，却入地近五米。暗室其实并不昏暗，却极空旷，环壁嵌了十八颗硕大的夜明珠，照在宝剑光可鉴人的剑身，反射出凌厉霸道的冷光，剑气满溢嗡鸣，宛如昔日的王者伫立在近三米高的黑色巨石之上，傲视众生。

　　白谏远远看到白亭辉绕着巨石走了一圈，然后隐于巨石之后，视线至此就被阻隔了。只能听见一阵粗粝的摩擦声，声音不大，但在空旷宁寂的塔底却尤为清晰。然后是咔哒咔哒，钥匙入锁的洞穿声。

　　白谏知道白亭辉此时正在做的事情很可能与腰牌有关，这是主子交代过一定要弄清楚的关键，奈何有巨石阻隔着，他完全看不到。

　　可是若此时冲进去，会被白亭辉察觉倒是其次，能不能一举探得腰牌之谜却不好说。

　　但事实上，白亭辉并没有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

　　就在开锁声响起的瞬间，原本静谧的暗室骤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齿轮转动声，沉闷的声音撞击在墙壁上，引发阵阵回响，透过耳膜钝击心脏。

　　紧接着，黑色巨石毫无预兆地升起，一尺尺迅速拔高，原本只有三米高度，竟又往上生生长了近两米，剑柄直达室顶。

　　白谏被这不可思议的一幕惊在当场。

　　这块巨石在白家沉睡了千年，从没传出过它还会长高的说法！难道这就是家主腰牌隐含的秘密？

　　但巨石长到最高后又迅速降低，根本不给白谏反应的时间。白谏再想不了其他，全速冲入暗室来到巨石之后，却见那巨石升起的部分竟有容一人站立的凹槽，而白亭辉已经随着巨石的急速回落，消失在暗室中。

　　事情从发生到结束不过短短几息，一切又恢复了原样。所有声音都消失了，暗室里落针可闻，却不再感觉空旷，反而透着几分神秘莫测。

　　白谏在凹凸不平的巨石表面上下摸索，却只找到了隐藏的锁眼，显然钥匙已经被收走。他不敢耽误，出了塔就要去寻白直，不料顷刻间地动山摇。而身在塔外的他，能清晰的感受到有一股磅礴的气劲，自他脚下为中心，朝周围四散开来。

　　这场地动的由来，答案已昭然若揭。

　　****

　　这场地动的确是因白亭辉而起的。

　　当时巨石突然长高，她也始料未及，但很快的她就看见了被隐藏在地下的那部分巨石上面的凹槽。来不及多想，她便直接跳了进去，随着巨石一起沉入了地下。

　　到了地下，入目先是一片漆黑。短暂适应后，便能看见似乎有微弱的光，从不算长的甬道尽头透进来。白亭辉提气两步跨出甬道，眼前豁然开朗。

　　她这才发现，这里竟是一个天然的地下溶洞。

　　流云城就建在山中，下面有溶洞并不奇怪。奇怪的是这不算大的溶洞内居然狂风呼啸，尖利如刀，吹得她的衣摆猎猎作响。白亭辉不过踏出一步便被吹得身形凌乱，根本睁不开眼，无奈她连忙退回甬道，却发现甬道宛如一道屏障，能将洞中的狂风完全隔绝。

　　眼睛已经适应了这昏暗的环境。

　　白亭辉站在甬道口朝洞内张望，只一眼，瞳孔急剧紧缩！

　　只见一把散发着朦胧白光的神剑，赫然悬空立于溶洞正中！

　　仔细打量，才发现这把剑似乎与巨石上所插那把一般无二。

　　如果说外面的那把剑宛若帝王傲视苍生，那么眼前这把剑就是孤绝而慈悲的神祇。

　　它没有外面那把剑外放的凌厉霸气，却有无数流光沿着剑上的纹路细细游走，仿佛将所有剑意与剑气尽数收敛于剑身，宛如满腹经纶阅尽沧桑的长者，虚怀若谷，锋芒尽敛，却无处不散发着光华。

　　一个直击心脏，一个洞穿灵魂。

　　只一眼，白亭辉就感觉双目剧痛，似有两道精准的剑气朝着她的双眼直射而来，惊骇之下她连忙闭上双眼。

　　心跳却越来越剧烈，差一点冲破胸膛！

　　她找到了！她真的找到了！居然真的有这么一把上古神兵镇守四方，保白家千年不倒！

　　而现在，这把神兵的存在，只有她白亭辉知道！

　　若非她白亭辉，这把神兵将永远封存在流云深处，无人问津，无人能有幸一览其风华，也无人知晓它数千年的默默守护。是她替神兵留住了这份荣耀，所以这把神兵合该是属于她的！

　　白家嫡系为了虚名，将堂堂神兵关在这暗无天日的洞中沉寂千年，抢占功与名。她却偏要带这神兵重见天日，好让狂妄自大的白家嫡系知道，没了这把剑，他们什么也不是！

　　而有了这把剑的自己，将成为真正的王。

　　白亭辉眼中溢满了贪婪与疯狂，她带着势在必得的决心，狂笑着顶风朝神兵冲去，哪怕流出了血泪也在所不惜。

　　这把剑是我的！它是我的了！

　　白亭辉引颈长啸。

　　不料，她手指刚刚触及剑柄，神兵突然间光芒爆涨，宛如实质的气劲蓬勃而出，直接将白亭辉弹开，重重轰砸在洞壁上，嵌入半身。

　　白亭辉喷出一口血雾，动弹不得。

　　****

　　白直在九卫寻来的时，迅速而准确地与人群中的顾遇对视一眼，然后便随九卫返回白府。

　　顾遇心领神会，心神微动，随白直一起消失在原地。

　　白谏已将大致情况告知白直，此时他站在白亭辉消失的巨石背面，摸索一番找到了锁眼，“主子，就是这里。”

　　白直轻抚巨石，脸上没什么表情，“你看着她下去了？”

　　“是。”

　　“倒是有趣。”白直挑了挑嘴角，面色反而更加冷淡。

　　“主子且退开，我等试试将石头搬起来。”白策招呼九卫众人上前。

　　白直本想说没用，这是玄石，重逾千钧，除非众人合力或有可能将它击碎，若想在不破坏它的前提下抬起来，几乎不可能。

　　但他沉默了一下，到底没说什么。凡是总要尝试一下方知结果。

　　事实证明，果然没用。

　　四十名九卫加上白直，白家新生力量中的顶尖高手齐聚于此，却仅将这块玄石上移了一寸……

　　另一边，顾遇看似在围观，其实正跟石头争得不可开交——

　　顾遇：“我得下去看看，如果真有上古灵器，你不许打它主意。”

　　石头：“凭什么！”

　　顾遇：“就凭那是白家的东西，不问自取即为偷。”

　　石头：“可那东西是大补之物，我都受伤了，你要心疼我！”

　　顾遇：“呵，难道我前些天收集的灵力拿来养猪了？”

　　石头：“……借来观赏几天总行了吧？”

　　顾遇：“不行。”

　　石头：“嘤……”

　　顾遇见现场除了九卫没别人，便也不避讳，从后面勾着白直的脖子，冲他扬眉，“别费劲了，不是还有我呢。不过这下面似乎有上古灵器镇家宅，你家先祖，啧，是真牛逼。”

　　上古灵器？

　　白直眸中似乎有暗芒快速闪过，“你如何知道？”

　　顾遇朝他眨了眨眼，“晚上告诉你。”

　　白直眸色一深。

　　“我下去帮你把钥匙拿回来。”顾遇说完拍拍他肩膀，消失在原地。

　　****

　　溶洞内，尖啸的狂风仿佛夹带着刀光剑影，刮在脸上火辣辣的疼。白亭辉艰难地支撑起真气护住身体，丹田处传来绵密的刺痛，她咬牙硬撑，刚才那一下怕是伤到内脏了。

　　是她大意了。

　　眼前的诱惑太大，以至于让她丧失了原有的判断力。若真是上古神剑，那存于世何止万年，这种天地至宝恐怕早已开了灵智，怎么可能轻易认主？

　　白亭辉万分懊悔。

　　机会只有一次，却被她一时托大给生生浪费掉了，真是该死！如今只盼望刚才的动静没有传出去，给她多留些时间思考并恢复体力，好歹趁着典礼未完之前再尝试一次。

　　否则她满怀壮志，却出师未捷，实在不甘心！

　　顾遇下来的时候没控制好落脚点，险些被劲风给呼呼地甩到墙上。

　　操。

　　顾遇没忍住低咒了一声，好不容易在石头的帮助下稳住身形，抬头就看见头顶悬着的那把宝剑。

　　顾遇：“卧槽。”

　　石头：“卧槽！”

　　顾遇：“小孩子就别说脏话了。”

　　石头：“我这是见到同类的激动谢谢。”

　　顾遇一怔，“同类？这剑开了灵智？”

　　“半开吧，应该是最近几千年刚成形的，还处于婴儿状态，再养个几千年就会说话了。”石头的声音难掩欣喜。

　　顾遇倒是有些理解石头的这种欣喜。毕竟被困在这里，纵是有他陪着，到底不如同类带给他的亲切感，难免孤寂。

　　他任由石头活蹦乱跳，兀自将目光转到了嵌在石壁上的身影上。

　　白亭辉在他出现的瞬间就睁开了眼，待看清他是谁，面色更是惊疑不定。

　　他是怎么进来的？难道还有一把钥匙？难道她不是唯一知道这个秘密的人？

　　不可能！

　　“你怎么会在这里？”白亭辉睚眦目裂。她声音十分虚弱，揉进狂风中几乎听不清楚。

　　顾遇朝她走了两步，笑了笑，“你带我来的啊。”

　　“胡扯！”就凭这小儿那三脚猫功夫，近她十米外她就能感受到。

　　“啧。”顾遇摇摇头，“不然我任你偷走木牌做什么？自然要搞清楚你打的什么主意。”

　　他随意在洞中移动了几次，成功看见白亭辉一副见了鬼的模样，“你到底是什么人？”

　　声音由不可置信变得歇斯底里，隐隐还带着一丝恐惧。

　　“你管小爷什么人。”顾遇闪到她跟前，“钥匙呢？”

　　见白亭辉瞪眼，顾遇不客气地嗤笑，“我看你是女人所以才跟你废话，别不知好歹。”

　　“你要带那兔崽子进来？想都别想！”白亭辉气得发抖，却仍不放弃，“你睁大眼睛看看，这可是上古灵器，白家能繁衍至今凭借的就是它！现在这里只有你跟我，你我合作把这把剑拿走，到哪里都可以自立门户。我们可以重建一个世家，到时候你我就是开家鼻祖……”

　　“打住！”顾遇瞪眼，“谁他妈跟你重建家庭？”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

　　白亭辉被他关注的重点噎住，一口气卡在喉咙，“我说的是合作。”

　　她咬牙切齿，“你也看见白家的兴盛了，一点不羡慕？现在有了这把剑，你就可以建立起与白家并肩的势力，你就不心动？”

　　“嗤，小爷我需要靠这把剑自立门户？”顾遇越发觉得好笑，靠这个婴儿？瞧不起我家石头是咋地？

　　“别废话了，钥匙交出来。”顾遇不耐。

　　白亭辉见他真的不为所动，不由慌了。事情走到这个地步，她已回不了头。她从前要取白直的命，如今又妄图盗取白家命脉，白直岂会容她？流云城焉有四房的立足之地？

　　白亭辉面目变得狰狞。

　　她装作体力不支，颤颤巍巍的伸手探入腰带，缓缓摸索了一番，见顾遇的注意力放在她腰间，她双脚猛地一蹬，从墙壁中一跃而起，聚全身之力于双掌，重重得朝着顾遇砸去。

　　白亭辉这种高手的拼死反击，威力绝对不容小觑，顾遇根本没有能力硬碰硬，而且白亭辉速度奇快，顾遇消失的前一瞬，掌风已经扑面。

　　目标突然消失，收势以来不及，白亭辉全力一击只能不甘的击在地上，碎石纷飞。

　　白亭辉脱力倒地。

　　不甘的怒吼伴着狂风，在空旷的溶洞中不断回响。

　　顾遇觉得这事儿吧，还挺玄幻的。这应该就叫自作孽不可活吧？都不用白直收拾她，丫自己就把自己给作死了。

　　也是厉害。

　　他拿了钥匙，闪身离开。

　　****

　　白直确实不知射天塔下居然别有洞天，这个秘密想必只在新老家主间口耳相传，没有任何书面记载。

　　若非白亭辉，这个秘密很有可能就此埋没。也多亏了白亭辉开门的那一下，导致灵器气息外溢惊动了石头，否则就算是石头也轻易发现不了。

　　但其实信息还是不全，这把剑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为什么会在这里？究竟有何用处？这些问题已经通通得不到解答。

　　白直没有动这把剑。

　　它既然已经在这里守了千年，一直沉默安好，那便继续守下去吧。既然已经灵智半开，那将来是走是留，由它自己决定。

　　白亭辉被九卫带走，白直和顾遇也从溶洞离开。

　　谁也没有看到，原本安静悬在空中的宝剑突然间光芒万丈，剑身轻颤着发出一声悦耳的清吟，转瞬便和光芒一起消失在溶洞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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